林悅南兮 作品

第五百九十九章 寶釵:當初是她……對不起秦姐姐

    寧國府

    惜春院落,東邊跨院,天穹之上懸起一輪大如圓盤的皎潔明月,如霧似紗的月光悄然透過軒窗,投落在屋內。

    著月白色僧衣,一頭如瀑青絲以青繩紮起的少女,立身在窗前,眺望著會芳園的天香樓方向,那裡燈火通明,曲樂大起。

    而少女纖纖玉手,正自拿著一本書,藉助几案上的燈籠暈出的橘黃光芒而視,赫然題著「三國」等幾個字。

    忽地,一聲幽幽嘆息聲響起。

    妙玉那張白璧無瑕,清光濛濛的臉蛋兒上,籠上一層悵然幽思。

    賈珩晉爵永寧伯的消息,在傍晚時候通過丫鬟素素之口,傳至這一方院落。

    「永寧伯。」妙玉輕聲喃喃,目光失神,過了好一會兒,心頭仍是有著感慨。

    少年俊彥,國之干城。

    就在這時,小丫鬟素素輕手輕腳來到近前,輕聲喚道:「小姐,岫煙姑娘和迎春姑娘、惜春姑娘,過來了。」

    在寧榮兩府當中,時常來尋妙玉的,也就是三人。

    妙玉聞言,放下手中的書籍,離了書案,凝眸望去,只聽到一陣腳步聲,琉璃屏風上漸次投來幾道雲髻粉鬢的人影。

    邢岫煙與迎春、惜春在丫鬟的陪同下,進得裡廂,將一股或淡雅、或馥郁的香氣帶進廂房中,一時之間,原本淒冷孤寂的廂房為之鮮活明麗起來。

    「你們不在天香樓聽戲,怎麼過來了?」妙玉定了定身,迎了上去,聲音恍如碎玉落在玉磬上,清泠悅耳。

    迎春當先開口道:「府上慶賀珩大哥封伯的事兒,從午後到現在,倒是聽了一下午的戲,這會兒吃***,想著過來和師傅下下棋。」

    在東西二府的年輕姑娘當中,迎春棋力最強,如元探惜三春等幾個姊妹也多有不如,而妙玉是罕有能夠與迎春棋力相持者,每次都能殺到有來有回,故而迎春時常過來尋妙玉下棋。

    妙玉也不討厭這個拙於言辭,甚至有些木訥的姑娘

    邢岫煙打量著妙玉,清麗淡雅的眉眼間見著好奇,道:「知你這邊兒冷清,就過來瞧瞧。」

    妙玉一邊招呼著幾人坐下,一邊說道:「能一個人看看書,也挺好的。」

    說著,轉身就給幾人上茶。

    邢岫煙輕聲道:「珩大哥封了永寧伯,現在府上為慶賀這個事兒,熱鬧壞了,我剛剛過來二門時候,婆子們還在吃酒耍錢,沒有吵到你罷?」

    惜春道:「嫂子之前特意交代了,不得在這兒附近吵鬧,我回頭和嫂子說說。」

    妙玉提著茶壺,給三人斟了一杯,聲音清冷如飛泉流玉,說道:「客隨主便,沒有一直讓主家遷就客家的道理,只是在府上沒多久,這樣的熱鬧,就已逢了好幾遭兒。」

    素素抿了抿嘴兒,心道,小姐方才高興的也跟什麼似的,這會兒又是風淡雲輕起來。

    惜春拿起茶盅,道了一聲謝,俏麗小臉上見著嚮往之意,說道:「等園子修好就好了,那時,園子裡亭臺樓閣,山水環繞,幽清寧靜,妙玉姐姐也能在園子裡的庵堂好好清修。」

    邢岫煙輕吟幾句道:「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妙玉:「......」

    惜春輕輕掩嘴輕笑,道:「岫煙姐姐唸的這首五柳先生的詩好。」

    說著,脆生生道:「當初珩大哥給寶二哥,說五柳先生才是隱士。」

    當初賈珩對寶玉「隱士」之言,以「缸中一米蟲耳」斥責。

    邢岫煙明眸現出詫異,當初她還未來京中,並不知此事。

    事實上,下人也曾提及早先關於寶玉的種種事蹟。

    但王夫人處置了幾起犯了「口舌」之事,沒人再敢議著寶玉的不是。

    妙玉也是詫異地看了過去,目帶徵詢。

    惜春簡單介紹著經過,清眸微動,俏聲道:「珩大哥他敬重隱士,推崇五柳先生,說五柳先生才是真隱士,說來,岫煙姐姐剛剛念著五柳先生的詩,珩大哥上次就說岫煙姐姐,神情散朗,似有林下風氣呢。」

    提及舊事,邢岫煙眉眼低垂,玉頰微紅,囁嚅道:「我誠不敢和那些隱士相提並論。」

    惜春放下茶盅,悵然道:「珩大哥在河南不知多久,只怕要很久才能回來了,上次寄來的家書上說,至少得一兩個月。」

    提及此事,妙玉眸光閃了閃,一時微怔。

    前日所寄的家書,並無隻言片語予她,雖知化外之人多有不便,可心底仍難免有著幾許失落。

    將心底翻湧的複雜心思壓下,喚道:「去將棋坪拿來。」

    迎春舉著茶盅,聽著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目光閃了閃,也不知想著什麼,待聽到棋坪,才放下茶盅。

    而後素素就準備了棋坪過來,迎春與妙玉就坐在一塊兒下起棋來,邢岫煙與惜春則在一旁觀看著。

    ......

    ......

    榮國府,梨香院

    已是戌時時分,天香樓那邊兒的熱鬧稍歇,正在熱鬧的眾人也稍稍散去。

    寶釵隨著薛姨媽進得院落中的廂房,剛剛落座,薛姨媽就問著一旁侍立的嬤嬤道:「文龍回來了嗎?」

    薛蟠在五城兵馬司司獄所,每半月回來一天,而今天恰恰是薛蟠回家之日。

    「太太,這不是珩大爺封了伯爵,二老爺聽說大爺從司獄所回來,就打發了小廝,喚著大爺過去,還有族裡幾個年輕後生,這會兒應還在喝酒。」那嬤嬤笑道。

    聽著兩個大爺,前面是封了伯爵,後面是從司獄所回來,薛姨媽面色變了變,心頭莫名起了一絲煩躁,惱怒道:「他又吃酒,明天還要回去,快打發人讓他回來。」

    寶釵輕聲勸了一句道:「媽,今個兒大家都高興,哥哥高興高興也是有的,再說也是姨父喚著他去吃酒。」

    薛姨媽嘆了一口氣,道:「唉,你哥哥是不讓人省心的,就擔心他吃多了就胡鬧,罷了,先不管他了,乖囡,咱們娘倆兒說說話。」

    說著,拉過寶釵的手,向著裡廂而去。

    「嗯。」寶釵乖巧地低聲應著,兩個人在炕幾兩側坐下,軒窗外的梅花樹枝葉扶疏,樹影婆娑。

    鶯兒沏了一杯茶,給薛姨媽和寶釵遞送過去。

    「乖囡,你說這珩哥兒,想想咱們來京時候,還在城外聽著聖旨,封他一等將軍,現在才多長的工夫,感覺一晃眼一樣,他都封著三等伯了,珩哥兒他也沒多大吧,這般年輕有為。」薛姨媽面色不無豔羨地說道。

    先前來慶賀的誥命夫人,幾乎讓薛姨媽看花了眼。

    寶釵手中託著一杯茶,白膩如雪的臉頰浮起一層紅暈,好在因為燈火遮掩,倒也看不出異常,輕聲道:「媽,可珩大哥辦的那些事兒,也是尋常人辦不了的。」

    聽著自家母親誇讚著自家情郎,心底的那股古怪就是抑制不住,只是還不好說出實情,只能......竊喜。

    薛姨媽面色複雜,感慨道:「珩哥兒這般架勢,我瞧著,將來封侯還是封公,都是有的。」

    寶釵輕聲道:「如珩大哥一直能立功,不是沒有可的。」

    「丫頭,當初咱們要是早一些進京就好了啊。」薛姨媽聞言,思量了下,忽而幽幽說著,臉上現出期翼之色,說道:「那時候珩哥兒還沒有這般勢頭,誰能想到?當初東府鬧得不像,那時

    候要是......」

    寶釵:「???」

    稍稍愣了下,旋即反應過來,嗔怪道:「媽,胡說什麼呢。」

    自家母親多半是想著......那時候她慧眼識佳婿,然後,今天這番場景熱鬧都是她的。

    可那時候他和秦姐姐有著婚約,她也......

    只是聽鶯兒說,一開始秦姐姐......還不想履約?

    嗯?她都被帶溝裡了,反正縱然早來一年,也不可能的。

    命裡如此而已。

    薛姨媽道:「這女人的體面榮耀,還是看嫁的怎麼樣,珩哥兒媳婦兒先前只是五品小官兒家的,還有那甄家,如果不是一門嫁了兩個王妃,也不會有這般的尊榮和體面。」

    今日甄應嘉夫人甘氏以及甄晴和甄雪兩人來訪,以及一眾誥命夫人登門,某種程度上刺激了薛姨媽。

    滿堂珠翠,個個都是誥命貴婦,就她什麼也不是。

    聽著耳畔的感慨,寶釵一時默然無言。

    她知道自家母親陪著一眾道賀的誥命說笑了一天,心頭難免有些說不出來的酸澀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