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盡蘭秋唯斯雨 作品

第十回 欲雨(五)

    辭別殷雪憐之後,柳夢生一路上都在想,明明畫梅山莊是禁酒的,可為什麼臨安穆氏弟子中竟然有這樣一位釀酒奇才?柳夢生心裡甚至真有向穆容雪一問究竟的衝動,不過轉念間穆容雪冷若冰霜的面容浮現眼前,不由讓柳夢生感到全身一寒打了個哆嗦,隨即打消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想著想著就快回到留宿的別院了,然而此時柳夢生卻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只見不遠處燈火明滅,柳夢生回憶了一下,記得那一處好像是夏揖山他們住下的院落,他們三人又沒有像自己跟師姐還有江曉鶯一樣去參加酒席,這大晚上的也都還不睡?難道也在小酌一番?想來好奇,便決定去探訪一下。

    走到院門,柳夢生才覺得好像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輕鬆愉快,從外面遠遠地可以聽到裡面似乎是在爭吵。

    不想會撞上這種事,雖然不大合適插手,但要是就這麼走了,恐怕好奇心又會讓柳夢生今晚上就睡不著了。

    思來想去,柳夢生決定進去看看。

    柳夢生下意識地斂去了氣息進到院子裡,還未走到屋前,就聽到了夏揖山那熟悉的吼聲:“不行,絕對不行!我絕對不會讓你參與討伐妖雨的,太危險了。”

    “要說危險的話,三哥也是一樣的,萬一有什麼閃失……”一個稚嫩的聲音從屋裡傳了出來,柳夢生催動氣息探查進去,心想別看夏語冰小妹妹嬌嬌弱弱的,性子居然是這般寸步不讓,相比之下杜仲則是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著兄妹兩人爭吵。

    “泰山夏氏本就是征討邪祟、懲惡安世的玄門大宗,這次若能除了這妖雨,有個閃失又有何妨?”夏揖山義正言辭道。

    “三哥萬一有個閃失,叫我如何在家中自處!”夏語冰幾乎是用盡全部氣力喊了出來。

    夏揖山當即一怔,沒了下句。夏語冰的這一句不僅讓夏揖山沒了說辭,也在柳夢生印在了心裡,看來夏氏宗內很是複雜啊。

    就在此時,柳夢生忽覺身後氣息不對,便迅速跳到一旁,轉身看去。只見在自己剛才站的地方後面立著一物,模樣像是一團黑色濃稠的霧氣,不知是這物的術法還是本體就是如此。

    柳夢生的本能告訴自己,這是一種邪物,卻也辨不出是哪種。但凡世間有的邪祟,柳夢生早就從師姐給的一本書中學得都已是瞭然於胸了,可眼前這一個卻又是完全沒有被記載過,柳夢生心道這年頭怎麼蹦出來了這麼多未被記載的邪物?

    柳夢生將酒罈換至左手,右手將腰間木劍抽出指向那團黑霧,心裡卻在猶疑,也不知這劍能不能砍中這團黑霧。

    不容多想,那團黑霧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就徑直向他衝了過來,速度極快,柳夢生當即揮劍砍去。然而在木劍即將砍中之際,從那黑霧中伸出了爪子一樣的東西,一下子將木劍抓住。柳夢生頓時覺得有森森陰氣迎面而來,見那由黑霧構成的爪子上面又不斷生出了些黑色的氣體,心道這團鬼東西原來有形體,遂想將木劍抽離。可誰知這物力量奇大無比,柳夢生幾近全力也沒能將手中木劍移動半毫。就在此時,從那團黑霧中又伸出了一隻爪子,一下子抓住了他右手前臂,柳夢生驚得差點把左手抱著的酒罈扔了出去。

    然事已至此,柳夢生便知道大勢已去了,後悔剛才不該那麼衝動,還未探明情況,就直接與這不明來歷的邪物交手。現在就算大聲向屋裡人呼救,恐怕也來不及了。那一刻柳夢生唯一能想到的變數就是手裡的這壇酒了,雖不一定能傷到這黑霧,至少也能分散它的注意力。

    想到這裡柳夢生強運氣力,集中在左手上,低眼瞄了一眼懷中的酒罈,唉……可惜了,沒能喝一口這桃花釀。

    “住手!”就在此時,屋門大開隨即傳來一聲嬌喝,那妖物竟然被這一聲喝住了。

    柳夢生一怔,驚魂未定望向發聲者,卻是夏語冰立在門前。

    “不得傷人,”夏語冰道,聲音略帶顫抖。

    那團黑霧似是聽懂了夏語冰的命令,鬆開了柳夢生,飄到院子的角落裡,隱遁於陰影中去了。

    柳夢生酒也醒了,人也凌亂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腦子裡一片漿糊,這都是什麼情況?這東西是夏語冰養的寵物?剛才還吼著是征討邪祟、懲惡安世的玄門大宗,怎麼轉眼就能號令邪祟了?

    “柳…哥哥…,”夏語冰眼神閃爍,語氣猶疑地喚了一聲。

    “柳兄弟,可有受傷?”夏揖山也衝出門來問道。

    “剛才那邪物究竟是怎麼回事?”柳夢生撫了撫心中的驚慌,不敢放鬆警惕,一下子將氣息散了出去,可那邪物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並未探到任何異常。但即便是已經探知周圍沒有暗伏的危險,柳夢生依然隨時保持對氣息的感知,誰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從什麼地方又竄出來個邪物。

    杜仲也從屋中走了出來,與夏揖山面面相覷,兩人臉色都很難看,似是有難言之隱。夏語冰則是愧疚地低著頭,不敢看向柳夢生,兩隻手緊緊握住自己的衣角。

    “此事說來話長,小妹自幼能視鬼,或許也通曉這一類的法術。那物確是受小妹驅使,但對柳兄並無惡意,”夏揖山鐵青著臉道。

    柳夢生此時運氣探知著周圍,對任何事物的感覺都異常敏感。而現在從夏揖山身上傳來的氣息中,柳夢生感到了除了越加深重的愧疚和還未散盡的怒氣之外,似乎還有幾分懷疑的情緒加在其中。

    “真想不到玄門中還有這般方術,在下這回長見識了,”柳夢生將劍放下,假裝緩和了下來。雖然柳夢生很是警惕,不過他心裡卻很清楚,以剛才的情況來看,若是夏揖山他們真想殺人滅口的話,自己現在早就慘遭毒手了。

    夏揖山望了望夏語冰,回身向柳夢生施了一禮道:“這件事實屬宗內秘辛,還請柳兄弟不要聲張出去。”

    “夏兄放心,在下自然不願過問別人家事,”柳夢生道,方才聽到對話來看,夏語冰很有可能因為這個能力,導致在家中的地位比較微妙。那邪物的實力也絕非等閒,夏語冰真能有把握驅使此物而不傷人?

    “多謝柳兄,”夏揖山又施了一禮,杜仲也一同施禮。

    “既然是誤會一場,那在下就先告辭了,”柳夢生雖然還有很多疑惑,但也不敢在這裡多呆了,只想趕快脫身。

    “柳兄慢走,夏某就不送了,”夏揖山施禮道。

    “柳哥哥…慢走…”夏語冰似是盡了很大努力才說出來這句話。

    “放心吧,我沒有大礙的,今日早點休息吧,在下就不打攪了,”柳夢生將木劍入鞘,向夏語冰揮了揮手便轉身離去了。

    這一出院門,柳夢生就連跑帶顛地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去,直到跑進了留宿的院子裡才長舒了一口氣,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嚇出來的冷汗浸透了。

    舒緩了一陣,柳夢生拿定主意,雖然答應過人家不外揚,但還是要上樓跟師姐說一下此番情況,不然怎麼覺得都不會安心的。況且明夜就要與那妖雨一戰了,夏氏小妹的這個邪物定會是個變數。

    於是柳夢生就抱著酒,邁著輕快的腳步爬上了樓,敲了敲師姐的房門不等回應就著急地推門進去了,這剛一進門就發現事情不對。

    “你怎麼在我師…我…家姐屋裡?”柳夢生幽怨地看著江曉鶯,心想這隻小鳥怎麼天天纏著我的師姐,不會真的想把師姐搶走吧。

    “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裡啊?再說你這呆瓜剛才忙忙叨叨跑去幹什麼了?”江曉鶯一看見柳夢生就會來些火氣。

    “夢生,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柳含煙似是察覺到了自己師弟有些心緒不寧,便關切地問道。

    柳夢生心裡一喜,還是師姐瞭解自己,便隨手把酒罈放到桌上走到師姐身邊道:“姐,還記得夏氏的那個小妹嗎?”

    “夏語冰嘛,她怎麼了嗎?”柳含煙問道。

    “別看夏語冰這個小妹妹白天嬌嬌弱弱的,方才被我撞見她竟然能驅使邪物,”柳夢生感覺到師姐已經散出氣息來探知自己的情況,頓覺心頭一暖。

    “那夢生可有受傷?”柳含煙卻也還是不放心地問道。

    “不用擔心,我沒有受任何傷,”柳夢生放鬆語氣道,我的師姐果然是親師姐,明明已經仔細探查過了,但不問一問是不會放心的。

    “虧得你還能活著回來,”江曉鶯在一旁翹起腳道,一副我知道些什麼快來問我呀的模樣。

    “那是本公子本領高超,區區一隻邪物還奈何不了我,”柳夢生心裡想你這小鳥不就是想讓我問你知道點什麼,好讓你顯一顯嘛,那我就偏不問,看你能怎麼樣。

    “哼,人家殷雪憐就叫了你這呆瓜幾聲柳公子,就把你得意成這樣,”江曉鶯見柳夢生沒中套兒,還藉機自誇一番,就眯起眼睛鄙視道。

    “也就是人家雪憐姑娘蕙質蘭心,才能想到如此恰當的稱謂。不像某些沒什麼文化、還忘恩負義、只會啾啾叫的小鳥一樣,”柳夢生反擊道。

    “你!”江曉鶯氣的又把眼睛瞪大了,把小拳頭舉在胸前示威。

    “好啦,夢生別鬧啦,”柳含煙掩唇笑道。

    柳夢生聽師姐發話了,就嘿嘿一笑,收住了要繼續挑釁的話。

    “曉鶯呀,你是知道些什麼嗎?”柳含煙轉去問道。

    江曉鶯見話是從柳含煙口中問了出來,便也收了鬼主意,湊到她身邊說道:“要說這夏家小妹,我倒還真是有所聽聞。”

    柳夢生一聽要說正事了,自己自然不能錯過了,不然白受一頓驚嚇了,於是就好奇地湊了過去。

    江曉鶯瞪了一眼柳夢生,繼續道:“聽說這個夏語冰在夏氏家中的地位很是微妙,而且與夏家的其他三個兄弟並不是由一個母親所生,好像是夏家前任宗主與一位不知來歷的女子的孩子。”

    柳夢生不想這第一句信息量就如此龐大,不由得問道:“前任宗主?那現在是誰?那女子不知來歷,是怎麼進到夏氏府上的?”

    “著什麼急!聽我慢慢說,”江曉鶯又瞪了他一眼道,“傳聞這名女子是泰山夏氏的前任宗主在一次征討邪祟之後帶回來的,就算旁人怎麼問這位宗主也閉口不談那女子的來歷,而且一回來就終日與那名女子廝守在廈府內院,極少與外人接觸。那名女子還總是遮住面容,旁人根本不清楚她的模樣。縱使夏氏上下傾盡全力調查,也只是知道這名女子姓陳,還是從自家宗主嘴裡得知的。”

    “這麼神秘?”柳夢生有點咋舌,雖然他不知道泰山夏氏是何等實力,但是從之前他們能與官兵一起行動來看,勢力必定不小,而且又有官府相助,竟然連自家宗主帶回來的人都查不明白。

    “夏氏前宗主帶這名女子回來時,還有一件怪事,”江曉鶯把聲音壓低了些,彷彿是在戒備有人偷聽一般,惹得柳夢生把氣息也散了出去探查一番,然而四周卻也並無人跡。

    “別在那裡故弄玄虛,快說是什麼怪事,”柳夢生有點不耐煩,感覺像是被騙了一樣。

    “你這呆瓜之前也看見過吧,夏氏的內門弟子都會一種法術,可以操縱人偶,”江曉鶯道。

    “是啊,怎麼了?”柳夢生心道何止是見過,還打過一架呢。

    “這個人偶在夏氏弟子中被稱為靈偃,大多夏氏的內門弟子一生只能御使一副靈偃,所以夏氏的弟子都極為重視自己的靈偃,說是將其視為自己的生命都不為過的,”江曉鶯道,“可偏偏這位前宗主帶那名女子回來時,本應在他身邊的靈偃卻不知所蹤。大家都說是那名女子施了什麼妖法,前宗主才會迷了心智,不僅對自己妻兒不關心了,連靈偃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