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年三色 作品

448 依舊很害怕呢~

    夜半時分,行宮清池波光粼粼。燈火下,紅白錦鯉於池水中翻騰,正爭搶著那一粒粒落入池中的魚食。

    池是囚籠,食是誘餌,而那投食之人則是決定生殺予奪魚生魚死的天神。

    “主子,恭親王與安親王皆已伏法,蘇信在京城內的殘餘勢力也被悉數剿滅。按照您的囑咐,內閣此刻正在連夜擬定新的官員任職名單。我看新首輔的意思,想必明日便能遞到您的手上。”

    池邊,洗盡血汙的萬順躬身垂首,嘴角噙著一抹淡笑。

    而這淡笑的背後,是隱隱的激動與瘋狂。

    兩年了,自打跟隨主子回京他一直在努力的壓抑自己。

    忍。

    怒要忍,笑要忍,即便被罵被辱被打也必須陪笑獻媚,裝作膽小懦弱無知無覺。

    可他們是惡鬼啊。

    殺啊!

    他無數次想把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們千刀萬剮,讓他們明白什麼是世間險惡,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直到他們踏上了這雲山之巔。

    從今日起,他們再也不用看那些“貴人”們臉色,聽他們口中所謂的禮義廉恥仁義道德了。

    抬眸,萬順用虔誠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蘇肆,注視著他們的新皇。

    他看著對方將手中魚餌悉數丟入池中,而後一點一點擦拭著自己白皙修長的十指。月光皎潔中,少年白得像玉一樣,甚至比玉還要蒼白一分。

    在萬順的記憶中,自家主子的容貌一直是勝過大多數女人的。

    很美,美得淒厲,甚至是危險。

    “很好。”蘇肆點了點頭,竟似閒聊般問道:“萬順,你覺得今日之後那些人會服朕麼?”

    “主子,您今夜救了他們的命,他們感激您還來不及呢。再說了,您本就是他們親手推舉的皇帝,是東陵的血脈正統,是……”

    “血脈正統?什麼是正統?”

    起身,蘇肆那雙鳳眸微挑,眼底暈開一抹氤氳的笑。

    “朕從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正統,更不在乎自己姓不姓蘇。是人都有慾念,而朕的慾念便是將想要之物想要之人牢牢攥在手中。權之一字在手,方有隨心所欲之能。朕所願,僅此而已。”

    萬順瞳孔微縮,幾乎是瞬間跪在了地上。

    主子在敲打他。

    他們在一夜之間斬殺亂黨,逼得朝中大臣紛紛臣服。所以在以他萬順為首的暗衛們看來,他們贏了,他們熬出頭了,他們的主子也將是真正的九五之尊東陵之主了。

    所以他們飄了,他們覺得主子應該也很開心吧。

    但事實並非如此。

    因為此刻的萬順竟從自家主子身上尋不到一絲一毫的喜色。

    這說出去恐怕都沒人信吧……

    然而這就是他眼前的事實。

    回眸看向池中搶食的游魚,蘇肆的笑中也多了幾分自嘲,甚至是諷刺。

    曾幾何時,他帶著對東陵對父皇對朝臣對所有人的怨恨離開京城,他滿心陰暗,睚眥必報,誓要站在東陵之巔殺掉所有輕他害他賤他之人。

    他對皇位是有過期許的,甚至是近乎瘋狂的執念。

    他以為他想當皇帝,想報仇,想殺人,想站在眾生之巔。

    直到他遇到了一個叫薑茶的瘋子。

    他被帶偏了。

    他恨啊,恨不得掐死她,將她化為螻蟻無情的碾碎,然後挫骨揚灰。

    可人都是趨光的,他也一樣。

    所以他失敗了。

    他開始明白他想要的不是皇位,而是掌控人生、保護自己,不再於黑暗中哭喊嘶吼無助的自由。

    生殺予奪,隨心所欲,是不是登上皇位站在巔峰便好了?

    如果是以前,他沒得選,他只能認。

    因為他很笨,他只知道這一條路。

    可現在呢?

    他明白他即便當了真正的皇帝,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能讓無數仇人盡數跪於腳下……

    他依舊會怕。

    跟當初尋找食物被鞭打時一樣,跟出逃被追捕時一般,跟無數次重傷瀕死時絕望中又祈求著生機似得,希望那個人永遠都不要知道真相。

    我曾欲盡我所有向神明祈願,祈願給我一抹朝陽,照亮我的世界。

    光來了,可我卻快抓不住了。

    可我能怎麼辦呢?

    我怕啊。

    我好冷。

    真的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