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節 寄生蟲

    我忽然躬下身子,吻了她。

    深深地吻了她。

    然後將她推開,走出了屋子,在門外,用鑰匙反鎖了房門。

    小涵想要打開,只能聯繫房東,到時候,我大概都到前進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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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下了車,將顫抖著的韓子昊拽出了車子。

    我已經看透了他。無非是個只會仗著人多倚強凌弱的孬種。

    這種人,依仗的東西一旦失去,便會比普通人更加膽小,更加卑微。

    所以韓子昊離開了那些民工大叔,獨自面對此時一臉兇狠的我,他根本沒有半點膽氣反抗。

    再加上,我為了叫醒他,又扭斷了他一根手指。

    我走過去,他的腿抖得越發厲害。

    我摟住他的肩膀,說走啊,咱們去前面那個大坑裡聊聊。

    他不動彈。

    我說怎麼了?

    他說沒事,沒事。

    緊接著,我聞到了一股腥臭。

    他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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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

    前進路某個爛尾樓裡,我用手機懟著韓子昊,開啟了錄像。

    「哥,永哥我真的錯了,我真的不敢了。」

    「之前,小涵在的時候,你怎麼不說這種話?」

    「永哥……」

    「再說,你錯在哪了?」

    「我錯在不應該追小涵,不應該搶你女朋友。」

    「不對,」我戲謔著看著他,就像他佔據上風時,戲謔地看著我一樣,「你錯在不應該大意,栽到我手裡。韓子昊,說實話,剛才啊,你應該宰了我的。」

    「永哥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我……我給你錢,我賠償你行不行?」

    「韓子昊,你沒聽明白我說的話,我說你應該宰了我。」

    「永哥……」

    「因為你把我惹毛了,我就會宰了你。」

    我將鋼管奮力砸在地面上。

    「脫,剩一件,我捅你一個窟窿。」

    他不敢再磨蹭,開始脫衣服。

    外套,褲子,毛衣,秋褲,最後,內褲也脫了。

    他比例失衡的肥碩身軀展現在我眼前。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

    「跪下。」

    沒有半分猶豫,他跪倒在地上。

    然後,我掄起鋼管,開始瘋狂地在他身上洩憤。

    嚎叫聲,響徹了整個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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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之後,我打累了。

    我在韓子昊的衣服裡搜出了包外國煙,帶薄荷味的爆珠。

    我蹲在他身邊,捏碎了爆珠。抽上第一口的時候,我覺得整個人都舒暢了起來。

    太辛苦了。

    這些日子,都太辛苦了。

    從那次聚餐裡,韓子昊的越軌開始,我一直都在隱忍,一直都在窩囊,一直都在說服自己,息事寧人,不要惹事,要考慮後果。

    可昨天晚上,韓子昊的所作所為,讓我所有的通情達理,所有的瞻前顧後,所有的善良,都成了笑話。

    有些人,就是得寸進尺,沒有底線。

    有些人,就是惡。

    有些人,就是要用更惡的方式對待。

    我一腳踩在韓子昊的手上,打開被我靜音了一夜的韓子昊的手機。

    那手機裡,是上百個未接電話和短信息。

    此時,正有一個電話打進來,來電顯示著,「老爸」。那是韓子昊的父親,是昨晚所有民工的頂頭上司,是這場惡戰的罪魁禍首,也是小涵最大的威脅……

    是我幾乎不能解決,卻又必須解決的人,韓國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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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你……你是陳永?」

    「對。」

    「小子你有種,敢他媽綁我兒子!」

    「一個人來,不然,我們十八九的小孩,下手可沒分寸。」

    「廢話,打你還用幾個人啊!?」

    我輕笑了一聲,腳上加力,讓韓子昊的慘叫聲傳出來。

    「前進路,爛尾樓。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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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國偉是一個人來的。

    黎明前最晦暗的時候,他獨自駕車來到爛尾樓。

    而我躲在柱子後面,確定他身邊沒有任何人,這才出現在他面前。

    我說大叔你可以啊,單刀赴會啊。

    他說,我兒子呢?

    我點頭,說我再確認一下,你確實想要打死我吧?

    他聲音沉了下來,「不然呢?」

    我搖頭,「我覺得你還是沒這個膽量。」

    說完,我把韓子昊的手機扔給了他。

    「韓大叔,裡面有條視頻,給你的,助助興。」

    那是韓子昊被毆打的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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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哥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我……我給你錢,我賠償你行不行?」

    「韓子昊,你沒聽明白我說的話,我說你應該宰了我。」

    「永哥……」

    「因為你把我惹毛了,我就會宰了你。」

    緊接著,那手機裡播放出刺耳的嚎叫。

    我知道,韓國偉已經看到他兒子全身赤裸被我追著打的樣子了。

    「韓大叔,好看麼?」

    「我兒子呢!」他的聲音開始顫抖了。

    我知道他現在已經被氣炸了。

    沒衝過來,完全是因為自己沒看到兒子。

    「你兒子?」

    「我兒子,你把他綁哪去了?」

    「沒綁,」我笑著說,「埋了。」

    「你說什麼?」

    「我說,埋了。」

    我的話音剛落,他終於喪失了全部理智,瘋一樣衝過來,一腳將我踹倒,緊接著,一邊揮拳一邊逼問他兒子的下落。

    很好笑的是,經歷過昨晚,我似乎更知道如何蜷縮起來避免被打得太痛了。

    更好笑的是,韓國偉一邊打我,自己竟然也哭了起來。

    他不斷地問,我兒子呢我兒子呢我兒子呢。

    十幾次,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被我埋了。」

    終於,他開始真的相信了。

    他不再和我確認兒子的下落,而是用僅剩的力量,奮力地握拳,揮擊。

    我相信,此刻但凡他手裡有個磚頭,都會毫不猶豫地砸爛我的腦袋。

    是啊,我等的不就是這個時機麼。

    我蜷縮在地上,悄悄從腰間抽出了一條巴掌長,頂端銳利的鋼筋。

    那是我翻遍了這片廢墟,找到的最接近兇器的東西。

    我舉起鋼筋,故意用極慢的速度刺向韓國偉。

    而他被嚇了一跳,緊接著迅速反應了過來,雙手奮力奪過我的鋼筋,握在手裡。

    而我則看準了時機,握住他的雙手。

    幫他一起,將那把鋼筋刺入了我的左腹。

    我早已敞開了外套,左腹上只有一層單薄的 t 恤包裹。劇痛裡,我低頭確認了一下,那鋼筋至少沒入了七八釐米,鮮血翻湧。

    「韓國偉,這回,你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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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埋你兒子,哈哈哈,我哪敢埋人啊?」

    「那……我兒子呢?」

    「你來之前,我放跑了,不過他身上沒錢,沒手機,我還把他的鞋燒了,應該走得很慢,也沒法聯繫你。」

    「小子,你耍我!」

    「是啊,我就是要耍你,不把你耍進牢房,我怎麼睡得了安穩覺。」

    「我進牢房,你就沒事麼?」

    「韓大叔,你剛才說要宰了我的那句話,我可是錄了音的,而且這刀子也確實是你捅進來的。是啊,我揍了你兒子,但我也傷成這樣,最多算打架鬥毆。」

    我捂著越來越痛的肚子,「可您老不一樣,你惡意傷人,教唆他人猥褻少女,教唆他人蓄意傷人,幾年牢你絕跑不掉。」

    此時,我覺得越來越困,很想睡一覺,可是,對著韓國偉的耍帥似乎還沒完,我只好強撐。

    「忘了告訴你了韓大叔,我哥哥當律師的,你不犯事我搞不了你,你犯了事,我們家能玩死你……」

    正在此時,遠處泛起微微的藍光。

    緊接著,警笛的聲音響了起來,越來越近。

    這是我吻小涵時對她的囑託。我讓她在大概五點的時候報案,這樣趕來的時候,我差不多能完成一切。

    其實他們來的時間還是稍微晚了一些,導致我不得不忍著劇痛,靠著瞎編的法律知識不斷嘴遁,穩住對方。

    「幹什麼?別跑哦韓國偉,你逃逸了判得更重啊。」

    17

    韓國偉坐牢了,本來只有兩年刑期,但聽說後來又查出了一些其他違法事件,刑期改成了三年,後來又變成了五年。

    韓子昊在學校又呆了半個月,後來因為我們宿舍的小五將整個事件添油加醋地講給了全宿舍,又傳及全班,全院,就將韓子昊在本校的聲譽打到了負無窮。

    一些有血性的男學生,甚至在網上組團,一起揍韓子昊。

    結果我還沒出院,韓子昊就轉了學校。從那之後,我也再沒見過他。

    一年後,有傳聞說被韓國偉拖欠工資的工人,因為找不到韓國偉,找到了韓子昊。韓子昊沒錢,好像被工人打斷了腿。但這事也已沒法確認了。

    而我,因為打架鬥毆,也留了案底。不過因為沒造成任何實質傷害(即使韓子昊的斷指實際也只是脫臼),再加上身上的傷,免了行政拘留。

    煩心事就交代到這裡。

    而小涵,則在我住院期間一直陪著我。

    美中不足是,我以為她會在此期間跟我迅速感情升溫,可是,她卻因為總和我老媽偶遇,這倆人搞得越來越熟。

    熟到她倆坐在我床邊聊天,我插一句都不行。

    我媽:「我倆聊得正開心呢有你什麼事啊?」

    小涵:「看你小說得了。」

    我媽:「誰說不是呢?」

    我:「媽,那個啥,你不是帶了飯給我麼?飯呢?」

    我媽:「誒呀,光顧聊,飯忘家了,那你點外賣吧,小涵你接著說……」

    後來,我出院了。

    小涵為我安排了一趟旅行,去海邊,說要為我洗洗晦氣。

    有個很好玩的事情是,到了當地,我們下了飛機就被黑車司機坑了。說好的 100 到酒店,他中途非要 300 塊。

    小涵火了,無比強硬。

    指著司機鼻子說就一百,多一分沒有。

    司機也不是吃素的,說必須三百,別找不自在,這路上都是我的兄弟。

    小涵說你敢動我們一下試試,我立刻報警。我什麼沒見過啊!

    我這才反應過來,小涵,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不再愛哭了。

    也更愛笑了。

    笑得也更真實了,人似乎也更勇敢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哦對了。

    是那天我被抬進救護車的時候吧。

    她一路跟在我身邊,一路都在說,「陳永,沒事了。」

    「別怕哦。」

    「我們在一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看向她,她身子嬌小,卻像是蘊含著某種力量。

    我在擔架上虛弱地睡去,看見最後的畫面,是她眼裡的光,和四月初升的太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