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2 節 王妃萬福(中)




    我沒有解釋,賭氣道:



    「此事是我沈孟簪對不起你們,勞你們費心了。」



    顧容的臉色更難看了。他騰得站了起來:



    「你沒有對不起我倆,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我沒有說話,這讓顧容更生氣了。我感覺他氣到天靈蓋都要掀開了。他一張口,聲音忽然變得很大,微微顫著:



    「你以為他是單純得想幫你麼?若他單純得想幫你,在最一開始就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受刑受苦。說到底,他說與你同謀,不過是因為此事他縱然逃脫,也難證清白。他明知道李枕不會棄你不顧,他不過就是想借李枕的手,徹底洗脫嫌疑,連著鬥死端王罷了!!此番李枕若是趕不回來,或者他說服不了安國公,他李敘還會繼續俠肝義膽、義薄雲天?繼後與端王的詭計你以為他不知道麼?!他是眼睜睜看著你去死啊!!」



    顧容說了一大通,胸口起伏,眼底不知何時湧起的紅血絲,瞧著十分疲憊。



    說罷,他拂袖離開了。留我坐在那兒,淚珠兒在眼底打轉。



    李枕靜靜坐在我旁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可以瞥見,他的屁股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抬起來又落下,足足反覆了四次。



    隨後,只有一聲無奈的嘆息。



    我與顧容鬧了整整三天彆扭。這是自打我倆相識以來,最久的一次。



    第三天夜裡,我坐在長廊裡看月亮。他晃悠悠提著酒壺和酒盞走了過來。我知他是衝我來的,可我沒有側頭瞧他。



    他一屁股坐在我旁邊,問:



    「喂,沈孟簪,若我不來找你,那是永遠不會去找我的,對吧?」



    「你在跟我說話?」我繃著臉。



    顧容低頭輕輕笑了:「沈孟簪,這麼多年,你是一點兒沒變。做錯了事,永遠那麼理直氣壯。」



    我沒有說話,默默接過他遞過來的酒盞,喝了口酒,呼了好大一口酒氣,才道:



    「說也說過了,罵也罵過了。你心裡舒服點了沒有?」



    顧容搖了搖頭:「每次和你吵,我都不舒服。」



    「因為你吵不過我?」我笑了。



    顧容見我笑,他也笑了。笑了一會兒,卻嘆了口氣:



    「簪簪對不起。那日是我語氣重了。」



    「該道歉的是我。」我向前踢著腿,盯著腳尖兒,補充道:「可這跟牽不牽扯靜王,真的沒關係。」



    關於靜王側妃的事,我沒有再作解釋。



    我覺得我真的很矛盾。一方面我希望跟顧容解釋清楚,我早就不喜歡靜王了,更不會因為他,置雲王府於不顧。另一方面,我又希望顧容可以明白我,不需要我多作解釋,就可以明白我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正糾結著,矛盾著,顧容又開了口:



    「李枕說,我是關心則亂,是當局者迷。他說…你的心裡裝了太多太多的人,太多太多的事。他說…你不願意雲王府惹人注目,拼命得想要壓住是非。他那天痛罵了我一頓。」



    說著,顧容笑了:「李枕真是比你親哥,還像你親哥。」



    「得了吧。」我揚起嘴角:「你倆一個黑臉一個白臉,專忽悠我。不然我還會坐在這兒?」



    顧容沒有接話,兀自又喝了口酒。臉色微微發紅,眼神也迷離起來。



    他喉嚨微哽,輕緩說:「我明白你的心。你為了李枕、為了我、為了沈府,你想息事寧人,不想招惹是非議論。可是簪簪,你知道麼?他們就是咬死了你的心理,咬死了我與李枕不在,你拼了命想要守護雲王府的那顆心。」



    說罷,顧容眼圈兒又紅了。



    害……



    我的朋友顧容,酒量極差。差到什麼地步呢?顧家五哥,景安侯府出了名的酒慫包。當年他與顧五哥拼酒,顧五哥啥感覺沒有,他顧容已經抱著大樹唱起歌兒來了,還是個行軍打仗的歌兒。



    那場酒,足足醉了兩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酒鬼,連著大喝了兩日呢。



    看著眼前的顧容,我總感覺大事不妙。



    果然,下一秒,一顆頭重重砸在了我的肩膀上。顧容的眼睛緩慢眨著,長睫毛呼扇呼扇,一雙眼睛好像呆呆得望向了夜空。



    「明月還在照溝渠麼?」



    他聲音飄忽,重重吐了口酒氣。



    「什麼?」我沒明白他的意思。



    話音剛落,他側過頭,揚起臉看著我,忽然伸出手指,戳向我的臉頰。他說:



    「簪簪,溝渠不值得。你笑一個吧。」



    彼時,夜色之中,光華之下,我的眼前彷彿只剩下一雙褐色的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發光。



    我沒有說話,我在思考。可過了一會兒,顧容卻自顧自又說道:



    「算了,你還是別笑了。你笑起來太難看。」



    那一次的感人對話,終究是以我伸腳飛踹顧容而結束。



    我與顧容的感情,大抵經不起任何惆悵與悲傷。用顧容的話來說,就是:



    胃口清淡,吃不了油膩。



    長廊裡,顧容喝醉了,胡言亂語了好一陣。一會兒抱著我的胳膊,一會兒環著我的脖子,一會兒整個人都如爛泥一樣攤在我肩上。後來,索性不動了,閉著眼,好像睡著了一樣。



    我正想著如何把他弄回去,李枕忽然出現了。



    「正好你來了,麻煩快把他給我弄走。」



    我撐著顧容,低聲呼喚李枕。



    李枕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顧容一眼:



    「他喝了多少?」



    我想了想:「該是不到半壺。」



    「呵…」李枕哼了一聲兒,踢了踢顧容的腳:「別裝了。」



    「你做什麼?」我「噓」了一聲兒:「他酒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枕怪異得笑了一下,抱臂看著顧容:



    「酒量不好?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此番在婆若城,他與我在帳內飲酒,別說半壺,就是一壺半,恐怕也醉不倒他。」



    我瞪起眼睛,側頭盯著顧容,只見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嘴角悄悄翹起了個弧度。



    「顧西楓!!!」



    我氣得跳腳。



    顧容睜開眼睛,起身打了個長哈欠:



    「誰讓你不理我來著。這是對你的懲罰。」



    好傢伙,顧容出息了,不但沒醉,還精神抖擻!



    然此事著實是我理虧在先,捉弄便捉弄了吧。於是我半個字也沒說,只是拿起酒壺晃了晃:



    「還有人要喝麼?」



    李枕沒好眼一瞥:「還說呢,喝酒都不叫我。」



    顧容哼了一聲兒,眼睛一眯:「李枕,你就幹不了什麼好事兒。」



    李枕看了看顧容,看了看我,眨了眨眼睛:



    「咳咳…那個…我去拿個杯先…」



    李枕回來時,帶回了一壺未開封的酒。於是我們三人去了四角亭內,邊吹風邊飲酒。



    很自然,聊著聊著,便又說起前幾日的話題。我藉著酒勁兒,打算再勸勸顧容,於是說道:



    「害…其實你真的不必為了給我報仇…急著找端王的麻煩。」



    顧容勾起嘴角,瞥了我一眼:「別臭美了你。」



    「哈?!」我一愣。



    顧容繼續道:「你以為我說先拿端王開刀,就是為了給你報仇?」



    說罷,又看向李枕:「李枕,我有那麼傻麼?你們看我顧容何時會打沒把握的仗?」



    李枕微微一頓:「你都計劃好了?」



    顧容點了點頭,眸光微閃:



    「只是本來我沒想這麼快收拾他的。可現在看來,他好像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時我與李枕皆以為顧容口中所說,那迫不及待等著被收拾的,是端王與繼後。可顧容的胃口貌似更大。



    只瞧著,那時顧容的眼神清冷得有些可怕,嘴角卻微微揚起:



    「斬草要除根。我說的,是繼後一族。」



    說罷,又道:



    「陸笙這丞相做得夠久了。我祖父在時,就看他很不爽了。如今栽在我手裡,正好。」



    啊哈,陸笙這狗丞相確實討人嫌,而且屬於壞人活千年的那種類型。聽聞幾十年前老景安侯還活著的時候,與他最是不對付。倆人雖是一個文官,一個武將,然朝上朝下爭執不休。陸笙隔三差五便要給老景安侯使使絆子,當然,老景安侯也沒讓他好過了。但是老景安侯去得早,從那時候開始,至今二十餘年,陸笙活成了老人精,八十幾歲還在擺佈風雲,若非是景安侯府軍權在握,陸家幾乎可達隻手遮天的地步。



    害……我嘆了口氣:



    「陸笙若是那麼好扳倒的,他就不會活到八十多還安然無恙了。」



    李枕點了點頭:「阿簪說得不錯。這些年來想他倒的可是不少,可哪有一個成功了的?」



    顧容動了動手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而今陸笙早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陸家那些小輩,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有他年輕時的本事。端王更廢,廢到不能再廢。若沒有繼後和陸家,他屁都不是。所以現在也許只需要一點點巧勁兒就能掀翻端王府,再拉陸笙下馬,讓陸家分崩離析。」



    李枕抬眼盯著顧容:「說得如此痛快,但你哪裡來的巧勁兒…?」



    顧容問:「你們覺得端王…或者繼後,與陸家是個什麼關係?準確得來說,這些年來,端王與陸笙,究竟誰是主誰是從?」



    李枕輕笑,搖了搖頭:「這還用說麼?少時我一直覺得端王是又可恨又可憐。貴為皇子,可不過就是陸家的一個傀儡娃娃。繼後只是陸笙的侄女,雖在陸家的扶持下當了皇后,可離開陸笙,她便隨時可以被取代。」



    顧容「嗯」了一聲兒,接著又問:



    「那你們覺得,若日後端王做了皇帝,繼後不再需要倚靠陸家,她和她的兒子還會心甘情願得去做陸家的傀儡娃娃麼?」



    「當然…不會…」我好似明白了什麼,琢磨著,輕輕啟唇:「同樣的…陸笙也不是個蠢人。便是端王真的登基,對他又能有什麼切實的保障呢…畢竟,端王姓李,他的嫡長子,流著的是簡、李兩家的血,與他陸家之間的血脈關聯早被稀釋得所剩無幾了。」



    啪的一聲兒,是李枕一掌拍在石桌之上。他終於點了點頭,興奮得迎上了我與顧容的目光:



    「貌合神離,各懷鬼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可李枕只興奮了片刻,又搖起頭來:「可是突破口在哪裡呢…這兩方雖互相猜忌,但彼此都沒有更好的選擇。沒有退路,他們又怎麼會放棄彼此呢?」



    顧容笑了,晃了晃酒杯:「誰說沒有退路,沒有選擇?繼後也許沒有。陸笙可是跟我祖父鬥了大半輩子的人,他走的每一步,都不會是死局。」



    「對啊!」這回輪到我一驚一乍,一掌拍在石桌之上:



    「繼後是陸笙的侄女,而不是親閨女。陸笙是不得已才把寶押在了她的身上,怎麼會不留退路給自己呢!」



    想著,我又瞪起眼睛,連毛孔裡都透著興奮:「不對,以陸笙的個性,他絕不會把寶全然壓在一個人身上,況且這個人還是他侄女的兒子…還有啊…繼後與陸笙恐怕早就要撕破臉了…只是雙方礙於沒有更好的選擇,都給自己留了後路。」



    顧容不是好笑,眼眯成了一條縫兒:



    「我們簪簪去了大牢一趟,人都出息了,腦子清透了不少啊!」



    我敷衍得哼了哼:「行行行,你說什麼都行。」



    害…我這陰溝裡翻船,算是被顧容抓住了小辮子。此後數年,估計總能聽到他拿此事寒磣於我。



    「行了別鬧了。說正事。」李枕全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十分嚴肅,極其認真。他說:



    「我倒是聽說,李興有一位側妃姓陸,不過是陸家的一個庶女。在陸家沒什麼地位,嫁到東宮之後也沒什麼排場。現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庶女怎麼了?」我眼睛一斜。



    李枕瞧著我的表情,嚇了一跳: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她是個側妃,那…」



    「側妃怎麼了?」我依舊斜著眼睛。



    李枕喉嚨一哽,咳嗽起來:



    「我的意思是…庶女,側妃…那陸笙未必重視。況且而今李興已經不再是太子,這個棋子,恐怕就沒用了。」



    我笑了:「你心驚什麼?我的意思也不是那個意思啊。我的意思是說,庶女又怎麼了?庶女那也是陸笙的親孫女,總要比自己外甥女來得親近吧。要知道,陸笙那個老人精,任何一個小卒,都不會隨便下的。」



    「還有呢?」顧容在一旁右手託著臉,饒有興致得看著我。



    我咳咳咳嗽了兩聲兒,滿不在意、雲淡風輕一般含含糊糊道:



    「當然了,陸笙還有一顆棋子要下。只是遲遲沒有到位而已。」



    四角亭內,我說到還有一顆棋子。可李枕似乎沒太明白。他懵然問道:



    「什麼棋子?」



    我坐直了身子,娓娓講道:



    「靜王正妃之位一直空著,京都城的達官望族都想送女兒過去,陸笙自然也不例外。他早就盤算好了跟聖上討個聖旨,嫁個嫡出的孫女過去。只是此事被繼後壓著,遲遲沒有進行。因這事兒,恐怕陸笙心中早對繼後生出不滿了。」



    李枕恍悟:「原來這就是你說的他二人早就要撕破臉了。」



    顧容眯了眯眼睛,陰陽怪氣道:



    「我就知道,靜王的事兒,問你準是沒錯。我瞧著你所有聰明勁兒都用到他那兒了。」



    我也眯了眯眼睛,學著顧容的樣子陰陽怪氣道:



    「這些都是斯桃告訴我的!你以為我沒意思得去打聽這些事?」



    斯桃是我在沈府的丫鬟,與我一同長大,除了顧容的事兒她不知道,她幾乎瞭解我的所有,當然包括了我少時喜歡靜王的事。我雖嫁了,然斯桃就像是個奸細,每每都悄咪咪給我帶來靜王的消息。其實我已經告訴過她,不必如此。可她總覺得,我是在雲王府受到了壓迫,畢竟出嫁連個丫鬟都不能帶。於是乎,她變本加厲,靜王的消息越來越多,我也懶得去跟她解釋。



    聽了我的話,顧容嘴角緩緩上揚:



    「這就對了嘛,靜王有什麼好的?還不如李枕這呆瓜呢。」



    我噗嗤笑了,再去瞧李枕,他似乎根本沒聽見我倆說什麼,深深沉醉於自己的思考中不能自拔。只見他端著酒杯,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此事我好像也有所耳聞。好似是靜王本身也不願意與陸家結親。恐怕是也知道陸笙安的心思,不願意日後為他控制。」



    顧容十分不屑得哼了一聲兒,嘴角怕不是要扯到耳朵邊上去了:



    「靜王願不願意又能怎麼樣?你想想,靜王娶側妃也是繼後做的主。所以,靜王的意願倒是其次,此番只是繼後不願陸氏嫡女成為靜王妃,使她徹底失去陸家這棵大樹,於是隨便找的託詞罷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陸笙這邊剛要嫁個嫡女過去,繼後就出手對付靜王。你們說,這要是被陸笙知道了,會怎麼樣?」



    顧容攤了攤手:「小傀儡要倒大黴了唄。」



    笑著,我與顧容愉快得碰了碰杯,而後仰頭,一飲而盡。



    喝罷,顧容看向李枕,復勸道:



    「李枕,端王一事,我們賭的是人心的惡。人心難測,十賭九輸,更何況繼後與陸笙早就有了嫌隙。對於我們,真是個絕佳的機會。」



    李枕苦笑:「依你所說,恐怕真的不是鋌而走險,而是十拿九穩了。我就好奇,你哪裡來的自信?此事一日沒有定論,靜王側妃就會諸多說辭,端王府便可以置身事外,那陸笙又怎麼會下定棄重子的決心?」



    顧容輕挑了下眉:「此事過後還需要李興幫忙。」



    「廢太子?」李枕蹙了蹙眉。



    顧容點了點頭,幽幽說道:



    「陸笙沒選好更好的退路,我們就替他選。但此事不急。當下,先坐實繼後與端王府聯合靜王側妃的罪名才是最重要的。」



    李枕輕嘆:「靜王側妃自打被休棄,便以姐妹相聚的由頭住進了端王府。如今端王府連一個蒼蠅都飛不進去,你拿什麼坐實?那兇手簡文堂恐怕也早就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你要去掀了簡府不成?」



    說罷,李枕攤了攤手:「當然,你若是能闖進端王府,或者找到簡文堂,當我沒說。」



    顧容細長的手指輕輕敲打著石桌,撇了撇嘴:



    「端王府就算了。至於那個簡文堂嗎…這世上啊,就沒有我顧容…的探子找不到的人!」



    彼時,顧容想都不想便誇下海口,眉毛舒展,長長伸了個懶腰:



    「簪簪,磨好我的刀。是時候會會那個不要命的簡文堂了。」



    李枕十分無奈,笑著搖了搖頭。笑著笑著忽然一頓,側眼瞥向顧容:



    「你確定讓她磨?她已經金盆…哦不…她已經很多年沒磨過刀了。」



    顧容輕輕挑眉,看著我道:



    「那又如何?刀鬼孫劍的嫡傳弟子,就是一百年不碰刀,也比我等凡人要強啊。」



    我認可得點了點頭,謙虛得拱了拱手:



    「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啊!」



    我外祖父曾是京都城中最有名的磨刀匠,但是他叫孫劍。傳聞,他磨出來的刀,打個哈欠的功夫能要三個人的命。乾淨利落,噴血又少。後來還被請去磨劊子手裡的長刀嘞。他這一身本領都傳給了我,我雖沒他有天份,但是我努力啊!



    據聞,彼時我只有八歲,日夜蹲在院子裡磨刀。我娘說,那時月黑風高,我一言不發,只會磨刀。我外祖父都被我給嚇到了,逢人便說:



    「若阿簪是個男兒郎,京都城第一磨刀將就是她啦!」



    因我外祖父人稱刀鬼,於是自那日起我便有了一個綽號:鬼見愁。



    此時,往事翻湧。冥冥之中外祖父賜給了我無窮的力量。我站起身來,掰了掰拳頭:



    「朋友們,兄弟們,退隱江湖已久的鬼見愁又回來了!提…刀來!!!」



    彼時,我鬼見愁重出江湖,將一把刀磨得鋒利鋥亮。



    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顧容揣上那把刀,揚著眉毛問我:



    「走啊,領你報仇去?」



    我點了點頭。



    於是,半個時辰後,我倆溜進了簡文堂藏身的別院。



    「你那些探子…到底是些什麼人啊?咋感覺啥事兒都幹呢???」



    我真的很好奇,顧容的探子就五個,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可是好像天下就沒有瞞得住他們幾個的事兒。尤其,打頭那個叫豹子的,那真是啥啥都能幹,哪哪都有他。如今準確揪出簡文堂,撂倒所有家丁,放我倆進來,並告知簡文堂本人正在書房的,也是他。



    彼時,顧容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再過一陣,過一陣我就告訴你。」



    我「嗯」了一聲兒,跟在顧容旁,大搖大擺穿過院子,直奔書房。



    書房門口,悄然一窺,簡文堂似乎正在書房中拿著本書,來回踱步。



    顧容低聲冷哼:



    「禽獸不如的東西,還假裝讀書人。」



    隨後,極其顯擺得對我挑起一邊的眉毛:



    「讓你瞧瞧,什麼叫戰場上的穩準狠。」



    說罷,一腳踹開房門,嗖得一下飛了進去。



    真的是飛。



    要知道顧容有這速度,其實試試端王府也不是不可以…



    說回來,彼時,簡文堂聞聲猛得回頭,卻被顧容搶先。顧容先是用胳膊肘給了簡文堂一擊,隨後迅速從背後挾持了簡文堂,一把鋒利的短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誰?!」簡文堂大喊。



    顧容捏著嗓子:「你的好姐姐。」



    「什麼?!」簡文堂艱難用餘光一瞥:「我不認識你!你到底是誰!」



    「我你都不認識,還想騎到我雲王府頭上?」



    顧容聲音怪厲,嘴角帶笑。



    「雲…雲王妃?」簡文堂聲音顫抖。



    「簡老弟,你動靜王我不管你。可你動我雲王府,可曾想過我景安侯府不是吃素的啊?」



    「王…王妃娘娘…我沒…」簡文堂哆嗦著問道。



    「沒什麼?」我冷著臉色走到簡文堂面前。



    「這…你…」簡文堂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什麼你你你我我我…」顧容聲音冷清,帶著不耐煩:「我最討厭廢話多的人,也最討厭不誠實的人。你做了壞事,承認便罷。不承認,千刀萬剮。」



    簡文堂小心翼翼得喘著氣兒,抬眼看著我:



    「兩位王妃…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磨磨唧唧…」顧容嘟囔著,使了個眼色給我。於是我掏出繩子向簡文堂走去,十分麻利得把他兩對鹹豬蹄捆了起來。



    「這…這又是做什麼?」簡文堂心驚肉跳,腳不自覺的動了動,怕不是想逃跑。



    顧容細聲細氣:「簡老弟,我們兩個弱女子,對著你一個大男人,給你捆上,放心些。」



    聽著這古古怪怪的聲音,簡文堂明顯更慌張了。他哆哆嗦嗦嚥了口唾沫:



    「王妃娘娘…我真的錯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吧!」



    顧容輕笑:「想活麼?」



    簡文堂使勁兒點著腦袋。



    「我要你寫一封信,交給刑部劉賀章大人,指認受端王脅迫,謀害小公爺,陷害靜王,能做到麼?」



    「這…」簡文堂有一絲猶豫。



    「哦,原來你不想活了。」說著,顧容笑著按了按刀。



    「寫寫寫!我寫!」簡文堂大呼。



    顧容冷冷道:「信中,我要你只提靜王,不提雲王。能不能做到?」



    簡文堂使勁兒點了點頭。



    我一把將紙拍在案上,把筆放在了一旁。



    顧容衝著那紙努了努嘴:「寫吧,簡老弟。」



    簡文堂哆哆嗦嗦伏在案上,不一會兒就寫完了。顧容端著那紙,看了看,歪起嘴角:



    「不愧是讀書人啊,簡老弟文辭犀利,句句誅心。不知道,真以為你和端王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簡文堂問:「現在可以了吧…」



    「還不可以。」顧容說著,拉起簡文堂的手,照著手心兒迅速滑了下去,連滑三刀。過後對簡文堂道:「把血塗滿手心,給這上頭按個血手印便算完了。」



    簡文堂喉嚨一動一動,頭頂冒著汗,一時間疼得呲牙咧嘴。待他乖乖按了手印,顧容的刀終於從他脖邊挪開了,簡文堂緩緩舒了口氣。



    可是下一秒,顧容的刀尖便直直抵在了簡文堂的心臟處。



    「你這是做什麼?我不都已經按你說的做了麼?」簡文堂側過頭,喉嚨一哽。



    顧容貼在簡文堂的耳邊,輕笑道:「我忽然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方法。你說,若是你以死明志,狀告端王夫婦,是否會更好?」



    「你…你言而無信!!!」簡文堂聲音顫抖,被捆住的手腳死命掙扎。



    「你不該動簪簪的。」



    顧容忽然斂了笑意,聲音低沉,完全暴露了自己原本的聲音。



    「你…你…你是個男人?!」簡文堂一怔,猛得回過頭,木然盯著顧容。



    一陣幽沉笑聲從顧容的喉嚨處湧了出來:



    「恭喜你,你是第 12345678910…11 個,知道這事兒的人。但是很抱歉,我很討厭這個數字。所以,你必須死。」



    說著,顧容的短刀猝然扎進了簡文堂的心臟處,血水瞬間染透了綠色衣襟。簡文堂眼珠兒猛然外突,一張嘴阿巴阿巴閉閉合合,血流如注。我大約估計了一下,從他插進短刀到簡文堂嚥氣兒,好像不過一分鐘的時間。



    聞著淡淡血腥味兒,我摸了摸下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就不能換個文明點兒的方法?」



    顧容緩緩起身,一甩頭髮,淡定從容:



    「簡單粗暴就是我景安侯府的風格。」



    說著,他拉起我,瀟灑跨出門去,步履生風。



    我回頭看了一眼簡文堂的屍體,問:



    「那屍體怎麼辦?!」



    顧容頭也沒回,只道:



    「通知李枕來收拾爛攤子。」



    那日李枕製造了簡文堂的自殺現場。刑部劉賀章大人最是剛正不阿,收到信後十分震怒,後又發現寫信人以死明志,劉大人便即刻將此事呈報。



    雖說上面欲極力壓下此事,然消息還是不脛而走。



    一時間,滿城風雨。



    安國公喪子之痛難平,咬牙切齒得要置端王與死地。聽聞三日內,連著給聖上呈了兩封奏摺。



    聖上被端王這一氣,病得更重了。繼後的耳旁風一時吹不進去不說,多日來也換成了麗貴妃近身伺候。



    顧容的探子回報,端王府上的陳先生,跑了幾趟丞相府。起初是急急忙忙得進,唉聲嘆氣得出,後來是剛進去就搖頭走了出來。再後來是乾脆連門都進不去了。



    探子一打聽,聽聞是陸丞相憂思過重,病了。



    陸笙假裝稱病,不再伸手端王府的事,繼後也沒了吹耳旁風的機會。這事兒僵在那兒好長一段時間,期間安國公不曾放棄上書為兒鳴冤,更有多位朝中老人上表請求聖上查明此事。



    其實這也不意外。陸笙縮起手,其他人自然都挺起腰板兒,忙著正義起來。



    就在所有人巴巴兒等著端王完蛋的時候,後宮忽然發生了一件大事。



    繼後三尺白綾,在寢宮自盡身亡。



    她留下一封信,把所有罪行攬在了自己的身上,並稱端王一概不知。此外,還承認了十七年前買通宮女舒娥下毒,併火燒月堯宮,害死錦妃娘娘之事。



    此事連著震驚後宮與朝野。縱然大家心中都清楚是個怎麼回事,但繼後既已招認,聖上又予以默認,便沒有再敢多說什麼。



    繼後被奪去後位,遺體不入皇陵。喪事從簡,連端王府也沒有大肆操辦,只單薄得掛了兩個招魂幡。



    那日我與李枕乘馬車路過端王府,瞧見那幡輕輕飄動,顯得枯澀淒涼了些。



    「恐怕…端王不會善罷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