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風 作品

十三章 凡中自有別弄奇(1)

    ()        那天送走了簡雲楟,礙著巖頂在,項葉和他並未多聊。

    隔天,項葉就收到了來自簡雲楟的回禮。

    盒裡放著一份手抄的琴譜,旁邊附躺一封信。

    蕪芮在旁陪著項葉,看她自拿到盒子開始,就沒褪下過笑容。午後起了風,窗臺透的光又嗆又刺,項葉靜靜地在窗下讀信,腦袋壓出黑影,想吞掉幾行墨水。她時不時地攬開癢臉的碎髮,一雙大眼睛動也不動地盯著字。風小的時候,她一邊展著紙,一邊用指頭順著字劃,嘴巴也開開,無聲地跟述。

    蕪芮瞧見她這娃娃模樣,打心眼裡好奇,簡雲楟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能叫一向冷靜的小姐,又變回了小時候的啷噹樣。

    簡雲楟的信是這樣寫的:“琴譜是我自兩年前才開始籌備的,一直在盡力尋找孤本,但因時間不長,所選還是有限。上面的有些古譜,你可能已聽過。對你來說,第二節的民族樂,應會新奇一些,它們原是邊疆當地部落裡代代傳的歌,我又改成了琴譜。開始本想直接送你攢下的古本,可有些歷經輾轉,已不好辨認;有的是竹編的,拿著翻看可能扎手,我便自己給你抄了一本。本想著,再集多些,一同送你,可那日收到了你的衣,我卻不想再叫你多等。想將我的記掛,先書一份送你。以後集滿一本,便再送一本。我知道,你愛在晚間彈琴,可記得多點些燈,護著眼睛。葉葉,當看見衣服上的纖雀蘭時,我好像,看見了我一生都在等待的歡喜。”

    項葉一字一句地念完,嘴角提得越來越高,也再合不上了。她捏著信紙,抵在胸口,彷彿感受到了溫暖。她把捏皺的紙放下,撫平它的每一道摺痕,最後塞進信封,裝進寶箱。

    她看著敞開的寶箱,迎著滿面的陽光發呆。忽地,又用雙手捂住臉、閉著眼偷笑。她的幸福,感染了陽光,使其不再熱辣,逼人逃躲,而是洋洋的溫暖,如輕輕的紗拂過。院中的小樹,葉子浸進金色的海,把自己滌得透亮,聽著風聲,懶懶地晃一晃。

    蕪芮安靜地站在項葉身後,看著她笑,也揚了嘴角,小姐在她心中,一直是最惹人愛的。

    又過了兩日,衙門派來再查盜畫的捕快換了一撥,經一番細察,他們也發現了書房樑上,有疑似“觀依客”用劍劃的簡筆畫。

    “觀依客”為人放蕩不羈,在盜畫前總愛做“樑上君子”,有時,在等待合適的盜畫時機時,便會一時興起,用小劍刻簡筆畫消遣。旁的人不瞭解,就以為只是幾道刮痕,但對專門搜捕他的人來說,還是能從這幾個雜亂圖案裡辨出他平時的影子。

    兩邊都懷疑是“觀依客”,這“觀依客”又總給項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雖不一定能幫助到調查,但項葉還是決定,去找一個朋友,查查這位大名鼎鼎的“觀依客”的卷宗。

    項葉因為持著皇帝的特賜書牌,所以可以在官員不休沐的早晨,自己隨心挑時候,進宮裡的藏書閣讀書。這也是為什麼,她能和眾人眼中的怪人“溫清磑”,成為好友的一大原因。

    今天不巧,恰是休沐日,項葉只好到溫清磑宮外的家去找她。

    她在宮外的家,是一間獨屋帶個小院,離熱鬧的城區很遠。她父親、爺爺都是朝中文官,前朝遭人陷害致死,皇帝登了基,才為她家平反、追功。她父親的好友念著舊情,本給她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師跟著學習。沒想到,在前年,她父親的那位好友和自小照顧她的老師在前後兩月,齊齊過世。

    溫清磑現在住的房子,是她爺爺赴京趕考時買下備考的,屋子有些年頭了,純灰的瓦都磨掉好些色,外的白牆沾了髒,看得出來,又被人粉過,現下留著些淡淡團團的漬。昨夜飛了好久的雨,牆被潤過,平白深沉,又別具格調。

    項葉一路走來,穿過了人聲鼎沸的街區,走過了無垠的田野,小山近在眼前,稻苗條條煥發,踏過了溼泥路,又上了小石階。到了溫清磑家前,石頭鋪的路並不嚴合,但腳底舒坦。鞋子沾的泥巴,數步過來,都蹭到了石地上,一乾二淨。

    溫清磑家的門,像最老式的寺院,區別在,她的是斑駁的老木做的,日積月累的,泥色太重,紅紅地自上而下、驅趕原木的純。木磨得並不順滑,留有微凸的時間痕紋,映著褶皺看,這扇門裡好像封印著一隻丟棄的破鞋、幾隻兩翅的怪鳥,一隻細長的耳朵,還有三四隻零落的眼,怪其斑駁。再看,兩隻圓腦袋的鐵獸咬著釦環把門縫,東北、西北角上掛著兩個看不懂圖案的雕環,沿著最頂的框,她又修了一條細木,木上規矩分段刻滿了同一個像,一個四筆的小人站在一筆的船上雙手張開,沒畫風也沒畫浪,卻又能見風又能見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