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風 作品

十三章 凡中自有別弄奇(1)

    項葉知道,溫清磑不喜歡多餘的人進她的屋子,倒不是怕髒了地,按她的原話,是容易進濁氣。

    項葉叫蕪芮等在門外,自己上前敲門。

    敲溫清磑家的門,是有講究的。因她家獨棟立在小山下,常有行人路過,便想討碗水、借頓飯,可她平生最煩和人話家長裡短,搞禮儀問候。所以很早以前她帶項葉回家時,便告訴過項葉,若是朋友來尋我,敲門得左三下,右兩下,再左一下。兩邊的扣環雖做的一樣,但重量不同,一敲,她在裡頭就聽得分明。

    項葉還記得,那時候她問溫清磑,何必搞這麼麻煩,她來了,站在門外一喊,不就認得了。

    溫清磑告訴她說:“可別,若所有朋友來了,都扯著嗓子大喊,那可真嚇人,壞了正在做的事不說,樹上的鳥怕也逗得煩心一天。”

    項葉記得,那會兒她聽完笑得開懷,頗覺有趣,也和溫清磑立下了這秘密約定。這麼多年,能到溫清磑家來找她的朋友,雖然只有項葉一個,但兩人每次還是會玩這個小約,當其是種獨特的寶貴消遣。

    項葉按規矩敲了門,沒等一會兒,溫清磑在門裡就應上了聲。

    她打開門時,雙手都溼漉漉的,腰帶上還掛著兩塊白帕,頭髮綁得利落,在她轉身時,簡單的黃色編繩露了出來。粗布嫩色,唇飽面潤,多日不見,她卻還是一如既往地美。

    進了門,溫清磑開口:“現下我在忙,沒工夫煮茶。渴了自己去打點水喝,你的杯子在廚房櫃的第二層,新的陶杯在第一層,等蕪芮喝過,就不用拿回來了。”

    項葉跟在她後頭點點頭,任她先在木梯上忙著,自己進屋倒水喝。拿了新陶杯給蕪芮送完水,她回到院子,看溫清磑梯子上的水已經混了,就問她:“要給你換一盆嗎?”

    溫清磑頭也沒回:“換完倒點窗臺上的花露。”

    項葉按她說的做完,又倚在樹下看她:“清磑,你這葉子多久洗一次?”

    溫清磑說:“沾灰了,不亮了,就該洗了。”說完,又擺擺毛巾的汙漬,洗乾淨備用。

    溫清磑之所以怪,一怪在她腦子比別人好,二怪在她心性比別人傲,三怪在她習風巧,四怪在她思路繞。

    溫清磑院子裡的這棵樹,是她爺爺考中了功名後在街頭買的一棵假樹。賣這假樹的人當時說要籌錢娶媳婦,就在街上掛牌叫價。恰恰他爺爺遇見了,看見這樹生得高大,葉子綠油油的,脈絡勁道,就有些喜歡。雖然賣的人叫價高,但把它移在院裡,不用養就能四季常青,兆頭也十分好。沒多猶豫,她爺爺就花了大部分的積蓄,抬了這棵樹。

    後來,才發現這樹頗為奇妙,葉子不會掉,但一年四季,竟也跟著變色。春日的時候綠得薄,夏季綠得硬沉,秋天開始泛黃,冬日裡就全變紅。

    溫清磑自小和這樹一起長大,她清楚記得,爺爺死前要她好好地照顧這棵樹,這麼多年,對這樹,她也算鞠躬盡瘁。

    這副奇景,也是溫清磑常常緊鎖大門的原因。她不願意把樹上交給皇族,也不願意讓樹整日被人圍觀,還好,這樹縱然高大,卻敵不過她家的圍牆,一直被保護得嚴實。

    溫清磑這個習慣,目前只有項葉和她死去的老師知道。她最愛做的事情,除了讀書,就是洗樹葉,洗她院落裡這棵樹的葉。

    這棵樹不會掉葉,但會落灰,會引鳥築巢。為了保持它的乾淨和活力,溫清磑每每都會登上木梯,拿兩塊白帕,一塊沾水洗,一塊又輕輕給它們擦乾,如此往復,不知疲倦。

    溫清磑洗了一會兒,又回身揉帕,她問項葉:“找我什麼事?”

    項葉說:“等你洗完再講。”

    溫清磑笑笑,繼續洗葉子。

    這一洗,就洗到了太陽打著哈欠地倦,一個哈欠打出來,天都紅了大半邊。

    溫清磑坐在屋裡的榻上,洗了兩個桃,自己啃一個,另一個遞給項葉,說:“現下說吧。”

    項葉和她解釋了家裡畫被偷的情況,又問她:“你那裡可存過‘觀依客’的卷宗,若是有,我想看看,可能會有線索。”

    溫清磑回:“我知道他,他蠻有趣的。明早我理好,你來宮裡找我拿。”

    項葉點點頭。

    溫清磑突然壞笑一下,咬一大口脆桃嚼著:“我最近倒是聽了許多你的故事,怎麼,不等木鳥情郎了,準備改投將軍溫柔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