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風 作品

第四十章 勿喚采薇冬自歸(4)

    項葉已哭成淚人,上氣不接下氣,她理解得了,卻回答不了,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樣,沉浸在勝利的歡樂裡洋洋自得,那隻感知痛苦的眼睛,不知被什麼矇蔽,睜不開一點。她沒法再向幾年前那樣,理智冷靜地告訴簡雲楟:“這不是你的錯,是世道如此,你想要的,太美好了,也太鏡花水月,所有人都盼望著,卻沒人去做。沒人會像傻子一樣,去水裡撈月亮。水那麼冰涼,千萬年都不變的冰涼。”

    她越看越害怕,那種恐懼和平常的全不一樣,它是從心底最最深處一點一點漫上來的,一點一點就化成了水,集成了塘,匯大了湖,把她死死地往最最冰涼的的最深處按,她撲都撲不起來,全身的皮膚都脹,越想往上,越是窒息,越是無力,淚在湖裡,無處可流,無人在意。

    她懷疑自己所學過的一切,一切都是在榨取別人生命和幸福的屋木上進行,她不敢再懷疑,原來,她也虛偽得徹底。

    她重新打開信:“葉葉,我像你愛琴那般的愛你,像大漠戀黃雲那般的離不開你去。可我自己,比不過琴,更比不得大漠。只有對你的情意,可以任眾生神魔隨意窺竊考驗,如果我的心裡還有什麼是聖白,是包裹著你。”

    項葉淚痕再溼,所有的情緒都衝向了信裡,她有意為之,又無奈而已。

    她從前以為,在項葉和簡雲楟面前,最大的障礙不過是宮牆柳或者天涯花,不過是富貴與貧窮,短命或長生,可她從來沒覺得過,他們會不幸福,從沒覺得,生命是沉甸甸的,不能大口喘氣的。

    簡國的神說,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個靈,受著靈的指引,人和人會往不同的地方去。

    那什麼時候,一個人的靈才開始真正容納另一個的靠近,開始緊緊相依。原來,是敞開了最本真、最陰私的時候,血肉才分不離。

    流月看到這,問司命:“這便是要神領悟的道嗎?”

    司命雙目含淚,說:“我不知道,我只顧寫戲,何曾當過戲中人。”

    流月又問:“所以才要看戲,是也不是?”

    司命哭出聲來:“我怎麼知道,他們不是我寫的,我寫不過來的。”

    流月說:“他們以為,是才能使神成神,是智慧使神成神,其實,只是權力,使神成神。”

    司命捂住耳朵,說:“我不想再聽了,我天天又陪你看戲、又寫戲本,已經夠累了。我現在挺好的,還有酒喝,有兔子抱。”

    流月輕柔地把她的手拉下來,給她擦了淚,說:“怕什麼,我們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