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9.認可你為‘人類’

  班尼特對不安的弗拉特繼續說:“但是我現在放心了。並非因為你有那樣的魔術師當老師,而是你對他的生活態度抱有敬畏之心。只要你有這份志氣,你就可以克服與這個世界的偏差。”

  “是這樣嗎?我不太明白,但我或多或少明白,我與魔術師……以及普通人都存在偏差。”

  “放心吧,我也一樣,這是我們共同的課題。所有活著的人都在感受自己與世界的偏差。以我現在的姿態這麼說也不知道是否合適——拿時鐘為例,世上不存在一絲差錯都沒有、完全跟實際時間一致的時鐘。只是有一些人,一直在努力為它們校正時間。”

  聽到這番話,弗拉特“撲哧”一笑,開口道:“班尼特先生,搞不好你以後會成為詩人。”

  “我說的話有那麼浮誇嗎?”

  “有哦。怪不得你在寫給警方的信上,留的落款是‘來自地獄’。”

  “……就會耍嘴皮子。”

  二人沒有開懷大笑,僅是衝對方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後將目光投向醫院。“差不多……快開始了。”

  “嗯,因為不能把醫院的住院患者都趕走,所以只好用廣域魔術讓患者睡著,令醫生們產生認知障礙,看不見警察們闖入……慢著,不對勁。”

  弗拉特順著班尼特的聲音,從教會的天台望向醫院門前的路。

  只見那裡的警察們指著某個地方正叫嚷什麼。

  弗拉特用魔術強化了視力,向他們指著的地方看去——

  然後看到了“它”。

  不小心看到了“它”。

  一隻有著成年大象般大小的三頭犬,嘴裡呼出藍色的氣息。男人則披著奇怪的長布,手裡舉著弓,悠然站於其背上。

  ············

  中央醫院天台蓄水槽上。

  “帶著刻耳柏洛斯來了啊……那名弓兵是什麼來頭?”

  站在高處眺望巨獸的人,是恢復成青年模樣的吸血鬼——捷斯塔·卡爾託雷。

  漢薩造成的傷處似乎還沒有痊癒,衣服底下露出的皮膚上還留著被聖水燒傷的新鮮傷痕。

  “有意思。這場聖盃戰爭還有什麼偉人與魔物?我該讓那位美麗的潛行者與誰共舞呢?我得坐下來好好挑選才行啊。”

  ············

  醫院前主幹道。

  因為大範圍設置了驅人結界,所以對平時負責巡邏的警察們來說,此時的主幹道是異常冷清。

  然而,一個打破寂靜的東西從道路的深處走了出來。

  那是長著三顆頭的巨型犬,毒氣從銳利的牙齒之間流出。

  要讓警察們意識到它是無數次出現在神話和電影中的“刻耳柏洛斯”,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由此足以證明這頭怪物具備的壓迫感與可怕程度,遠遠超出了他們認知中的刻耳柏洛斯。

  濃重的魔力彷彿讓空氣都凝固了。

  怪物背上的弓兵也沐浴在魔力之中,卻面色如常。假如他拿的不是弓而是鐮刀,任誰都會相信他是死神,繼而瘋狂地大叫起來吧。

  巨大的地獄看門犬在警察們的面前停下腳步,壓低頭瞪著他們。

  弓兵用低沉的聲音向瞠目結舌的警察們問道:“英靈附身的幼子……身在何處?”

  說著,他的身體已經轉向醫院的方向,恐怕他問的是少女具體在哪層樓的哪個位置。

  一名警察鼓起勇氣反問道:“如果我們告訴你……你打算對她做什麼?”

  “當然是按照聖盃戰爭的規矩,正面將其屠戮。”

  警察們不禁譁然。

  只是看著也能明白那是有別於普通英靈的強大——

  散發出的威壓與迫力讓前幾天與他們戰鬥過的潛行者都顯得可憐可愛——

  這樣的人說要“正面屠戮”一名沒有意識的幼女。

  “開什麼——”明白弓兵在說什麼之後,一名警察不假思索地發出了憤怒的聲音。

  可是他的怒聲被爆炸聲打斷了。

  弓兵為震懾對方衝柏油馬路射了一箭,炸出一個半徑十米的大坑。

  附近的數名警察直接被捲入爆炸,失去了意識。

  “不答也罷,不要妨礙我。”

  說完,弓兵用力地拉滿了弓。

  警察們立即明白,這名弓兵要用弓箭毀掉這棟十層樓高的大醫院。

  剛才隨便射出的一箭只是為了震懾別人,卻在柏油馬路上炸出大坑。這種威力讓警察們都清楚,弓兵決不是在做傻事。

  警察們還沒來得及阻止,箭就已經離弓了。

  “嘖!居然來這招!”

  捷斯塔第一時間察覺到弓兵的意圖,一腳將他所在的供水塔踩壞。然後他用某種未知的力量,自由操控溢出的水,全力擋下射來的箭矢。

  水流爆炸,在路燈的照射下,水珠像煙花一樣散開。

  勉強打偏的箭削掉醫院的一部分天台,最終消失在空中。

  “哎呀呀,怎麼了,怎麼了,警察們?你們得加把勁啊,不然我就難辦了。”

  不久前,捷斯塔差點親手毀掉那些警察,如今卻在給他們鼓勁。捷斯塔冷笑了一番,轉而嘆氣道:“要是把操丘椿變成我的同族倒是能讓她躲過這一難……但如此一來,潛行者就會毫不猶豫地殺掉椿吧。這樣就沒意思了,真讓人煩惱。”

  自語過後,他意識到一件關鍵的事,於是又搖了搖頭。

  “不,以她的體力來看,她的身體應該撐不住,估計在變化之前就一命嗚呼……”

  ············

  “魔物嗎?”

  阿爾喀得斯站在刻耳柏洛斯的背上,目光投向剛才變出厚厚水盾的人。見那個男人散發出既不同於英靈也不同於神靈的氣息,阿爾喀得斯戒備地跳到地上。

  “如果有人妨礙,就咬死他。”

  地獄三頭犬(Cerberus)是阿爾喀得斯用寶具——十二榮光(king'sorder)召喚出來的,是他過去在試煉中捕獲的、人世間不存在的魔獸。

  他向巨大的魔獸下達命令之後,為了毀掉醫院再次認真地舉起弓,仔細地觀察醫院屋頂上的“敵人”。

  “那氣息果然不是從者,與那個自稱女神的女人也不一樣。恐怕是由星球誕下的野獸或是其他什麼……是人型的涅墨亞獅子嗎?”

  想到蓋在臉上的毛皮同樣出自獅子,阿爾喀得斯進一步提高了警惕。

  他正思索要不要用十二榮光再召喚出一隻什麼東西,突然覺得後背傳來一下輕微的衝擊。

  “輕微”只是阿爾喀得斯自身的感知,實際上其威力足以貫穿坦克的車身。

  被涅墨亞獅子的皮毛擋下的,是一名警察投擲的長矛。

  “可惡……怎麼會被擋住……怎麼又是這種情況?為什麼!怎麼回事啊!難道你也是什麼死徒嗎?混蛋……”

  就像在呼應這名警察的吶喊聲一般,其他警察接連發出疑似寶具的遠距離攻擊。

  “太弱了。”

  阿爾喀得斯用弓一一擋下攻擊,抓住間隙射出一箭,再次在地上炸出一個大坑。

  “刻耳柏洛斯在做什麼?明明下令說咬死妨礙者,可警察隊伍一名成員都沒有減少。不,甚至人變多了。”

  阿爾喀得斯這才發現,警察的數量的確比剛才多了。

  但刻耳柏洛斯的確在按照阿爾喀得斯的命令執行任務。它的三個血盆大口中分別叼著幾名人類的身體,腳下踩著十幾名警察,而被踩著的警察們還在拼死抵抗。

  看到這幅畫面,警察們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喂,這……”

  “它嘴裡的那些人……是誰?”

  警察們困惑的私語讓阿爾喀得斯皺起了眉——

  隨即又有幾十名警察出現在面前,帶頭衝向刻耳柏洛斯。

  他們手中都沒有拿類似寶具的武器,只是拿著手槍與警棍,亂糟糟地撲向刻耳柏洛斯。

  簡直就像是在爭先恐後地想被吃掉一樣。

  “不可能,這……”

  “沒什麼不可能。”

  阿爾喀得斯聞聲轉頭,發現身後站著一名普普通通的警察。他一邊望著無數與他有著相同打扮的警察被一一吃掉的,一邊帶著瘋狂的笑容開口道:“我本就是號稱由地獄而來的罪人,一個贖罪無門的殺人狂。正適合被地獄的看門犬咬成碎渣。”

  這名警察與阿爾喀得斯展開了對峙。

  他依然只拿了手槍與警棍,卻隻身面對比刻耳柏洛斯更加兇殘的魔人。

  “你居然能控制那頭冥界的魔犬,雖然我覺得不可能,但還是想問一句,你該不會是哈迪斯吧?”

  霎時間——阿爾喀得斯周身冒出漆黑的怒氣,對警察發出了充滿憎恨的聲音:“弱者……就算清楚我的力量遠比你強大,你也不該將我與眾神那般愚者相提並論。若你再犯同樣的錯誤,我就要讓你付出比死亡更沉重的代價了。”

  聞言,警察無畏地笑道:“我只是想試探你一下,如有冒犯,那我向你道歉。原來如此,你的確不像是神。如果你是神的親戚,我或許可以強行連接因果,變成你的模樣了……”

  “什麼?”

  “看來我變不成你。不過並非因為‘不能’而是本能的‘不想’……我已經明白你的本質了。你不是哈迪斯,卻帶著刻耳柏洛斯並且憎恨眾神這兩點,就可以大致推測出你的身份。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也能見到‘您’,不……你不是他……否定神明的大英雄啊,明明有著相同的名字,但他卻比你深明大義多了……”

  不知道警察使用了什麼手段,似乎刺探到了阿爾喀得斯的靈基。

  明知道阿爾喀得斯是一位強者,這個打扮成警察模樣的人依舊舉起武器發起挑戰。

  “甘願墮落的你,不配用那個名字……我會殺掉你!”

  ············

  “那不是幻術啊……怎麼回事?真的有實體生成,被刻耳柏洛斯吃掉。”

  捷斯塔看著醫院門前主幹道上發生的事,皺起了眉。

  就在他猶豫是要認真地迎戰還是抓起椿逃跑的時候,這名神秘警察就出現了。

  他原本以為對方是朝刻耳柏洛斯去的,只見一模一樣的警察絡繹不絕地出現,堵住刻耳柏洛斯的嘴,困住它的行動。

  不僅如此,他還襲向那名非比尋常的弓兵,一邊增加分身一邊戰鬥。

  “這世上存在那種特性的英靈嗎……他究竟是哪個國家的英雄?”

  ············

  “我究竟,看到了什麼?”

  “二十八怪物”之一的約翰·溫加德不禁在內心發出疑問。

  約翰換上新義肢不久便返回了戰場。如今他的視野中出現一個同樣穿著警服的人,卻並非戰友。

  那名警察出現在弓兵周圍,被打倒,繼而消失,然後又在不知不覺間以健全的形態出現。不管他的身體被扭斷多少次,被箭射中多少次,警察都在不斷向英靈發起挑戰。

  看著他戰鬥的模樣,約翰恢復了理智。

  “我在發什麼呆啊。我也得趕緊支援他……”

  當約翰想跑過去幫忙時,一隻手落在他的肩上。

  約翰回頭一看,身後站著一個男人,長相和正在與弓兵戰鬥的警察一模一樣。

  “那是我的‘獵物’,不要跟我搶,退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可……可是……”

  “你們的工作是保護繰丘椿,請不要讓我御主的決心付諸東流。”

  約翰這才明白,這個男人是弗拉特的英靈。

  在場的“二十八怪物”成員們心想,雖然不知道這位英靈有什麼樣的能力,但這裡是不是交給他比較妥當呢?

  此時,弓兵開口了。

  “弱者啊……報上名來。”

  聞言,那名警察拉開一步的距離,帶著壞笑回道:“我原本沒有名字。現在的名字是被賜予的,但是……墮落的你不配知曉。”

  這時警察突然變成了兩個人,另一個人用同樣的聲音說道:“偉大的英雄啊,隨著時代改變姿態,在築起偉業的同時持續生存在神代傳說中的存在啊。我作為彈指即滅的微不足道的人類意志,能跟你說的話就只有一句——”

  警員的人數還在繼續增加,變成了四個人。

  四名警員從四個不同的方向同時朝著弓兵斷言道:“你應該是有某些原因才會下如此堅定的決心吧……但是,如果你要憑這種覺悟來否定神的威光的話!把神的惡行和善行都全數否定,無論如何也要將身為神的自身丟棄的話——那麼你註定會輸給我。”

  正在與眼前的弓兵戰鬥的傢伙不僅化身為了‘警員’除此之外還變成了其他人的模樣,更多的聲音,從四個變成了八個,八道聲音在市區的路面上形成了迴響。

  “否定自身的某個階段,其為墮落!”

  聲音再次變多,十六個。

  ‘他們’彷彿用靈魂在朝著眼前的弓兵吶喊。

  “你不是那個曾經教導我為人的‘神’!這樣的你,必然敗在我的手下!”

  雖然曾經和與眼前之神擁有同樣名字的神明戰鬥並且獲勝,但班尼特並不認為那是一場勝利。

  畢竟那個傢伙,到最後都對他抱有期望,指引他作為一個人前進的道路。

  也許是太過激動了,但他不得不這樣激動,畢竟眼前的這個男人,正用那個男人的名諱走向墮落。

  他有義務糾正這一切。

  三十二道無畏的身影包圍了弓兵。

  接著,那些人影又像是被重新被吸收到最初的一人身上似的消失了。

  然後,在警員和紅黑色弓兵的眼前一一

  被賜予名字的狂戰士,彷彿要貫徹被賜予的意志一般喊出了自己的寶具之名——

  那是為糾正眼前這個與他熟悉的大英雄有著相同名字,卻誤入歧途的迷途之人而生的寶具。

  “幾時不見。我們的相遇是在倫敦對吧?那就以倫敦為句點吧。”

  多餘的人影消失後,班尼特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復仇者。

  “——‘惡霧將與倫敦的破曉共同消逝(fromhell)’!”

  人間地獄隨即出現在醫院與教會的夾縫之間。

  ············

  “竟然……竟然是這樣?原來是這麼回事嗎?”

  天台上的捷斯塔眼睛閃閃發光,面露無限驚喜的笑容。

  “傑克……傑克、傑克、傑克!是開膛手傑克jacktheripper)嗎?!不……傑克不會說出‘名字是被賜予’這樣的話來,這傢伙究竟是誰?竟然能使用傑克的寶具?”

  根據對方喊出的寶具名稱,捷斯塔從這個英靈身上看見了那個殺人魔開膛手傑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