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9.認可你為‘人類’

  但對方很顯然又不是傑克。

  “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看到展現在眼前的“世界”,捷斯塔帶著陶醉的笑容,發出了不甘心的叫聲:“啊啊!啊啊!美麗的潛行者啊!你現在為什麼不在這裡?為什麼沒有和我一起欣賞這幅畫面!”

  他不禁想使用令咒,但在五臟六腑深處翻滾的慾望還是勉強控制住了他的理性。

  “不不行,我不能再浪費令咒了。為了讓她陷入絕望,最後與我一同殉情,我無論如何都得留兩劃才行……”

  捷斯塔在心底遺憾地呻吟了片刻,又激昂地叫道:“那麼,我就牢牢記住這幅畫面吧!到時候講給她聽!”

  他對眼前這個疑似開膛手傑克的英靈的溢美之辭在醫院天台上回響:“啊啊,傑克!傑克!傑克!全世界最不純的獵奇!由人類的妄想而生的純粹噩夢!”

  吸血種捷斯塔張開雙臂愉快地轉圈,臉上充滿愉悅之色,全力地讚美流傳已久的都市傳說。

  “一個弱小的反英雄,一個能給夜晚的黑暗染上恐懼色彩的民間傳說!它是惡毒的化身,以‘瓦拉齊亞之夜’都追趕不及的速度,將恐懼傳播給全世界啊!來讓我看看吧,在面對真正的‘傳說’時,你會悲慘地滅亡,還是會以全新的黑暗之姿予以反擊!

  就是因為這樣,世界才如此有趣!美麗的潛行者啊!我就將這滑稽的地獄獻予你吧!”

  ············

  在吸血種吶喊的同時,醫院與教會之間出現了地獄。

  濃霧籠罩四周,路邊的樹木全部變成了從未見過的青黑色植物。

  阿爾喀得斯炸出的坑被鮮紅色的岩漿填滿,散發出有毒的蒸氣。

  人面蝙蝠在空中飛舞,火焰化作小鬼的姿態,圍繞在信號燈上。

  無數煙燻高樓的幻影接連冒出,儘管讓人聯想起倫敦的小巷子——

  卻不見半點人影。

  沒有餓得去偷麵包的小孩子,沒有打死孩子並搶走麵包的歹徒,沒有讓毒品氾濫的毒販,沒有向毒販勒索錢財的警官。

  只有小惡魔們(gremlins)用人偶模仿人類行動,以此為樂。

  也就是說——這個地獄,充其量是一出滑稽的人偶劇。

  童話中的南瓜燈毫無真實感地在路燈下壞笑。可是,這一幕也是開膛手班尼特誕生的時代,人們心中慾望的體現。

  如果換做是班尼特的另一側面,這裡或許就會變成“由人們鮮活的惡意引發的、無可救藥的地獄”。

  但班尼特如今呈現出來的地獄是“由惡魔這種絕對的惡導致的人類墮落”。所有的悲劇、人類的惡意,都推給了“一切皆是惡魔的所為”的想法。可以說,這是一個從扭曲的願望中誕生的人造地獄。

  在這扭曲又幼小的地獄中——混進了唯一一個“真品”。

  阿爾喀得斯與“那個東西”面對面。

  “那個東西”的身高大概在五米左右。

  它立於人偶劇般的“地獄”之中,有著真實的肉感。

  青紫色的皮膚彷彿由藍莓與毒蟲混合而成。

  異常發達的雙手上長著閃亮如軍刀的爪子。

  那張臉彷彿從骷髏變成了魔獸,能看到長長的彎角與尖銳的利牙。

  背後張開的翅膀像燃燒屍體的黑煙一樣緩緩搖曳,在“那個東西”的周圍生出暗沉的影子。

  刻耳柏洛斯立即朝“那個東西”撲了過去。

  只見“那個東西”胸口上的薄皮膚鼓起,心臟釋放出強烈的光芒,發出的脈動聲頓時響徹四周。

  隨著脈動變快,“那個東西”的眼睛發出紅光——

  雙眸射出的激光瞬間刺穿了刻耳柏洛斯的身體。

  三個腦袋喊出宛如來自地獄之底的慘叫聲,震耳欲聾,就連道路上的二十八怪物也差點招架不住。可是,地獄的看門犬並沒有因此停下戰鬥。

  剛才的這一擊反而激發了魔獸的鬥志,它驅動龐大的身軀一躍而起,想用三張嘴中的利牙咬爛“那個東西”的身體。

  然而,在它的利牙碰到對方的前一秒——

  “那個東西”自上而下揮來的一爪,將刻耳柏洛斯的身體斜劈成兩半。魔獸的毛皮因內臟與脊柱的破裂而變得血紅,最終一起被撕成碎片。

  “咚”的一聲,刻耳柏洛斯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二十八怪物目瞪口呆,在教會窗口觀戰的漢薩·塞萬提斯皺眉低聲道:“那不是真性惡魔……是臨時出現的幻想種吧……啊,即使是臨時,也能變得那般殘暴……”

  漢薩按著眼罩,望向弗拉特的英靈——此刻變成了被大多數普通人稱為“惡魔”的東西,自語道:“如果我不知道他是英靈……早就把埋葬機關請過來了。”

  “沒有哈迪斯的保佑,根本達不到神獸的水準嗎?”

  阿爾喀得斯瞥了一眼刻耳柏洛斯,嫌棄地說完這句話後,重新轉向站在面前的巨大黑影。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啊……弱者啊,難道你以為變化成的魔獸,就能擊敗我嗎?還是說這就是你的全力?”

  聽到阿爾喀得斯挑釁的說辭,班尼特動了動已經不似人類的純白眼球,笑了。

  只是,笑了。

  “不對……”

  班尼特是人類意志所形成的存在,他可以化身為人類所想的任何東西,他的力量源自幻想。

  此刻不過是剛剛開始罷了。

  看到惡魔的眼瞳再次閃爍,阿爾喀得斯擺出防禦的架勢。

  然而,襲向他的攻擊來自死角——他背後的上空。阿爾喀得斯順著貫穿肩頭的激光回頭一看——另一隻一模一樣的惡魔從天而降。

  “人類無法打倒吾等。人類既是愚者也是賢者,他們創造了吾等——可他們也不過是同類相殘的餌料。”

  與此同時,另一個方向飛來的一爪,將阿爾喀得斯的身體深深地打進了變成地獄石板路的地裡。

  真正的地獄由此開始。

  倒在地上的阿爾喀得斯望向天空——

  變成惡魔的敵方英靈化作幾十、幾百的大軍在空中飛舞,俯視著一切。

  班尼特使用的的確是開膛手傑克的寶具“惡霧將與倫敦的破曉一同毀滅消逝”。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基於聖盃給的情報以及“開膛手傑克的真實身份是從地獄而來的惡魔”這一傳說而創造的寶具。

  據說傑克親筆寫的書信中留下了一句“fromhell(來自地獄)”。當這話從都市傳到對迷信思想深信不疑的鄉下時,“開膛手傑克是惡魔,或者是被惡魔附身的人、惡魔崇拜者”的說法便在人們的心中深深地紮下了根。

  用這種力量變成惡魔之後——班尼特又使出了另一個寶具。

  ——其不值得作為慘劇的終結(naturalBornkillers)。

  這個寶具基於“開膛手傑克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集團”的逸聞。

  其中包含了從“傑克犯下的案子其實兇手都是不同的人,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可以成為開膛手傑克”這樣的奇談怪論,到當時勢力強大的某個邪教組織在進行儀式等各種各樣的要素。

  寶具的最大人數會根據御主的魔力強度而變化——班尼特已經確認過了,當他與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搭檔的時候,最多可以同時“分散”出五百一十二人。

  但再怎麼說,在同時展開兩個寶具的情況下是達不到那個人數的——可班尼特依然輕鬆變化出了二百多隻惡魔,一齊襲向名為阿爾喀得斯的“人類”。

  站在地上的阿爾喀得斯還沒來得及採取任何行動,連擊便接踵而至。由於那些攻擊不是武器發起的,“涅墨亞雄獅的皮毛”之力根本無法擋下,阿爾喀得斯遭到了重創。

  因為他原本就很健壯,所以倒不至於被撕扯成碎片,但一部分攻擊還是貫穿了身體,惡魔的利爪與熱毒傳至肺腑。

  源源不斷的連擊宛如瓢潑大雨,彷彿不允許他再站起身來。

  如果真的存在地獄般的折磨,那肯定就是如今這種情況。

  在一旁圍觀的警察們想到這裡,都屏住了呼吸,連害怕也已經忘記。

  空中的絕對強者壓制另一名強者的模樣,甚至讓觀眾們覺得充滿美感。

  “喂,幹……幹掉了嗎?”

  “我說……那個……真的和我們是一夥的嗎?”

  幾名警察冒著冷汗低喃道。

  那個東西真的受控制嗎?

  身為御主的弗拉特人呢?

  他們不安地看向教會的天台,卻沒有看到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

  這讓警察們心中的恐懼進一步加劇,任誰也說不出話來了。

  那個弓兵是不是失去原樣了?

  就在有人冒出這個念頭的瞬間——情況發生了變化。

  “……精彩。”

  低沉卻又清晰的聲音向四周傳開。只見柏油馬路中央被砸成蒜臼狀,阿爾喀得斯正暴露在惡魔的爪子之下。

  伴隨著沉悶的聲音,那隻爪子深深地陷入了阿爾喀得斯的肩膀。周圍的人都覺得,這一下搞不好會成為他的致命傷。

  然而,阿爾喀得斯按住了抓在他肩膀上的惡魔手臂,用另一隻手揪住了刺向他的惡魔利牙。

  其他惡魔一同發射出激光,阿爾喀得斯卻依然不肯鬆手。

  然後,他欣賞地說了一句話。

  他承認這位不值得一提的英雄。

  承認這個連一丁點神性都不具備的‘人類’是自己的敵人,並由衷地給出讚賞。

  “……精彩,弱者啊,你竟能將我逼到如此境地,你竟能攀爬到如此高度。”

  “你……在說什麼……”

  變身成惡魔的班尼特有種不祥的預感,便出聲問道。

  阿爾喀得斯卻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道:“你建立起來的東西的確有價值。用射殺百頭(nineLives)來對抗倒是不錯……但你的力量並非那種打倒就好的無聊之物。”

  “你想……做什麼?”

  “無名之人啊,我就帶著敬意從你那裡篡奪吧。你有讓我搶奪的價值。”

  復仇者發動了寶具。

  那既不是十二榮光,也不是射殺百頭。

  而是被扭曲成復仇者後才能發動的——隱藏的第三寶具。

  “天風的篡奪者(reincarnationpandora)。”

  剎那之間,命運將希望與絕望全部調換了位置。

  原本飛在空中的成群惡魔瞬間變成弱小的人,無數失去飛行能力的班尼特一個個摔落到地上。

  “該死……的……難道……”

  爪子還陷在阿爾喀得斯肩上的班尼特,也變回了普通的警察。

  班尼特瞪大了雙眼,他看見——

  一樣的惡魔長角從阿爾喀得斯的長布間露出,其背後也長出黑煙般的翅膀。最重要的是,阿爾喀得斯周身散發出比之前濃密好幾倍魔力。

  這種情況用神父的話來說,就是單純的相性問題。

  他是人類惡意的化身……卻不知道,眼前的這位之所以墮落,是被‘黑泥’汙染,他們有著相同的性質,都是惡意的集合體。

  這種情況導致,他的力量被奪走了。

  ············

  捷斯塔·卡爾託雷將戰況盡收眼底。此刻,他的臉上完全失去了笑容。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戒備之色,他在見到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的決戰時都未曾露出過。

  “居然是……奪走他人寶具的……寶具?”

  絕望支配了主幹道。

  漢薩在教會里看著室外,此時的場景和方才的截然相反。

  班尼特變回了普通的人類,而他的面前站著捨棄神之力,現在連人類都不是的魔人。

  是真正的墮落者。

  “真是越來越麻煩了啊。”漢薩一邊想,一邊抿了口不知何時拿在手中的罐裝咖啡。

  由於醫院的蓄水塔附近正好是窗戶的死角,所以漢薩還沒有發現他正在追查的吸血種就在醫院裡。

  可漢薩依然提高了警惕,眯起眼睛低喃道:“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聖盃戰爭,所謂的英靈之間的戰鬥啊。難怪言峰閣下會因此身亡。看來我也要做好各種準備才行啊。”

  ············

  “你搶走了……我的力量嗎?”

  狂戰士的微弱聲音在路上空洞地迴響。

  地獄不知何時消失,之前的氣息全部圍在阿爾喀得斯周身。

  阿爾喀得斯俯視力竭倒地的狂戰士,答道:“要恨就恨吧,身為篡奪者,我早已習慣被人責難。”

  “哈哈……怎麼會,英雄做出的篡奪行為不應該被稱為傳說嗎?”

  “這句諷刺可真夠刻薄的。不過,這裡沒什麼英雄,有的只是即將絞殺幼小之人的可怕惡人。”

  堅定地說完這句話後,阿爾喀得斯撿起掉在一旁的完好無損的弓。

  然後,他拉開弓,用可惜的口吻說道:“永別了,弱者啊,這場比試很精彩。我從未想過,與人類為敵會讓我使出這麼多力量。”

  “你把……那副模樣的我當作人類嗎?”

  “外表並不重要。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向你保證,我會將此時的戰鬥銘刻於心。”

  班尼特安靜地趴在地上,等待終結的時刻。

  他有些欣慰,原來眼前這個傢伙並非真正的墮落,其實對方心裡什麼都清楚,但依舊決定一條路走到黑。

  雖然不清楚究竟是為了什麼,但大概……是下定了某種異常堅定的決心吧。

  該說什麼好呢?

  “不愧是……與認可我為人類的人擁有相同名諱之人。”

  班尼特苦笑著眯起眼睛,就見阿爾喀得斯鬆開了弓——

  在箭頭抵達心臟的那一剎那,班尼特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差點忘記了,會在這種時候用光令咒的愚蠢之人,只有我的御主了。”

  在千鈞一髮之際,御主決心用令咒使出強制轉移,救下從者——此舉讓阿爾喀得斯對那名御主心生敬佩。

  接著,阿爾喀得斯慢慢地環視四周,剩下的只有分別手持疑似寶具武器的一眾警察。

  他們一開始還在發呆,很快便記起了本分,一個接一個地舉起武器逼近阿爾喀得斯。

  “寶具嗎?我不清楚為什麼會有如此之多,但機會難得,我來確認一下它們是否貨真價實。”

  阿爾喀得斯全身湧現出敵意。

  之前,阿爾喀得斯並沒有把警察們放在眼裡。可是經過剛才的一役,他不會再輕蔑地認定他們只是區區人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