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1.正因如此,更顯悲哀


  彷彿劍身瞬間綻放出輝煌之光,理查只揮一劍便將金色英靈身後射出的武器打落地面。

  但是,打落的武器僅有幾把。

  對傾降超過數十把寶具的狀況而言,這不過是杯水車薪。金色的英雄認為這些數量應該足夠斃命,他的視線早已回到異形的弓兵身上。

  但是——那名惡魔般姿態的弓兵,卻面向著理查所在的方向。由於有神秘的布料遮掩住臉,無法窺伺到他此刻的表情。

  異形的弓兵似乎懷著某種明確目的,正在觀察著自己。理查身為英靈的本能立刻理解到這件事。

  但是,目前沒有閒功夫去考察那件事。

  在不到一秒的時間中,已有無數的武器逼近射來。

  理查再次用力揮動手裡的劍,並看準目標一躍,往剛才打落的武器所產生的僅有“空隙”跳進去。

  雖然他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所有的攻擊,但是插進地面的其他武器粉碎了柏油路面,而這些被捲上天空的地面碎塊又成為新的災難,往理查站立的位置傾落而下。

  但是,理查的身影已經從該處消失無蹤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銳利至此的刀劍光是插入地面,就會變得如此悽慘啊!”

  移動神速的理查在插於地面上的眾多寶具中,撿起一柄長劍形狀的武器,大聲喊道:

  “看看這漂亮的外表是怎麼回事!光是拿著它就彷彿得到千軍萬馬!並非純粹談論蘊含其中的魔力量,看看這個製作技巧、手法,還有這個創作!我很清楚,就算拿掉上面任何一件裝飾,還是能以簡樸的完整感表現一切!如果這些武器每一件都乃星之造物,不就既是源流,更是沃土之形了嗎!喂!你啊!這些真的都好棒!你身邊的所有武器都有這種水準嗎?竟然能毫不吝惜地亂扔,你到底是哪裡的偉大君王啊?啊啊!這部分我就坦率地向你致敬吧!你真的好棒,我好羨慕喔!”

  理查一躲過一旦直接命中就必定喪命的攻擊後,立刻像個孩子一樣,露出稱羨的眼神。

  對於他如此突然地用這般遣詞方式,連那些待在遠處旁觀、準備重整態勢的眾多警察們也不禁聽得目瞪口呆。

  接著,理查在下一瞬間向那名金色的英雄開口,說出倘若是熟悉那名英雄的人,都只會認為無疑是在尋死的發言。“喂!這些……既然你有這麼多件上等武器,給我幾件好不好!”

  ············

  教會內部。

  “那傢伙……他怎麼在那種狀況下還笑得出來啊?”

  斯諾菲爾德的大教會就座落在醫院的斜前方。

  在醫院的角落處,一名女性屏氣凝神地喃喃自語。

  接著,從她身後傳來沉穩男人的迴音。

  “然後呢?根據小姐伱的視線來看,我想你就是那名劍士的御主……可以這樣認定吧?”

  男人是由聖堂教會派遣來此地,擔任這次聖盃戰爭監督官的神父——漢薩。

  在窗邊偷看外面狀況的金髮女性——沙條綾香聽到神父的話,僅僅瞥了他一眼,便搖搖頭回答道:“我……並不是御主……”

  “哦?可是我感覺得到,你的魔力路徑是與他連在一起的。說起來,你會在這個教會出現,不就是為了尋求庇護才過來的嗎?”

  “……不是。是劍士說如果要待在附近,這裡最安全。我只是照他說的過來而已……”

  雖然態度不算親切,綾香語氣上姑且還是向神父表達尊敬。

  漢薩並沒有為此厭煩,他像綾香一樣往窗外能看到的大馬路觀察狀況,說道:

  “真是的,把這個避難所當作瞭望塔或塹壕來用,我也會困擾的。不過算了,戰爭本來就是有什麼就要利用什麼。如果是魔術師之間的戰爭,更不在話下。”

  然後,漢薩稍微注意到上方,煩惱般地嘆氣。

  “看樣子,屋頂上還站著一名英靈呢。真是受不了,把這座神聖的教會當成什麼啦?”

  ············

  “原以為你只是只很會飛的蟲子,原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乞丐嗎?”

  佇立教會屋頂上的英靈是此刻才終於對理查感興趣嗎?已經不只是視線,他甚至轉過頭看向理查。

  見到英靈用與其說是充滿憤怒,不如說是憐憫的眼神俯視自己,理查對自己剛才的發言仍不覺得羞恥,繼續說下去。對金色英靈的發言,理查還是回以一貫的輕佻口吻。

  “說『給我』的確是很沒禮貌呢!如果是我出得起的價格,請務必開價賣我吧!目睹到這樣的寶物,我已經無法剋制這股澎湃的心情了!可以的話,我真想抱著這些寶物奔馳於戰場上!雖然我遭受你先發制人的攻擊,已經能視為我們在開戰了,但這些寶物如此珍貴,無論是什麼狀況我都想貫徹信念到底!拜託,我和你們交戰的這段期間,這些武器讓我『自由自在』地使用,好不好!”

  “都已經那樣玷汙我的寶物,虧你還敢口出如斯戲言啊,雜種!”金色的弓兵眉頭稍微一皺,又說道,“話雖如此,你的眼光倒是不錯。在被我的絢麗寶物迷了心竅前,就能看穿其工藝的精湛之處。既然如此,就允許你成為我寶物上的鏽斑,感激地收下我的褒獎吧!”

  英靈語畢,其行動也早已結束。數十件武器再次從空中射出,向著呈現二刀流架勢,分別握著新劍以及自己佩劍的理查傾注而降。

  而且攻勢比先前那一波的數量又更多、更快了一些。

  理查衝過那些武器的間隙——就那樣邁步踩上那些被射出的武器轟起的瓦礫,當作踏臺朝向高空“向上直奔”。

  “沒錯,是賭上性命的戲言!因此,我要再多請求一事!”

  接著,理查像特技演員般一邊迴轉身體,一邊施放紮實沉重的連續攻擊。

  “我所求的,不是成為武器的鏽斑。”

  “哦……”

  “而是在你那身華美的盔甲上,留下些許的傷痕啊。”

  理查闖過接近而來的“一擊必殺的群體”,並在空中改變行進方向。

  沒有以什麼當踏臺,而是完全在空中改變方向。在對他本人應該也有造成強烈負擔的狀態下,理查又更進一步地扭轉身體,搭配迴轉的力量向金色的英雄伸出劍刃。

  看到他動作的金色英靈,在皺眉的同時,用力拔出自己手上的劍。

  “你!身為劍鬥士居然還操控魔術嗎!

  迴避開相當於偷襲一擊的金色英靈,往下跳到離鐘樓有段高度的屋頂,瞪向手中握著自己寶物的理查。

  那並非失去從容的怒罵,而是維持一貫作風,責難理查對自己的無禮之舉的語調。

  “不是,剛才那個不是我做的。”

  判斷還沒辦法讓對方站上與自己相同的戰場,理查再次拿好劍,挑釁般地向對方笑道:

  “是我的隨從在和你『鬧著玩』而已。”

  ············

  “……真迅速呢。”

  與那邊的狀況保持距離,靜觀其變的異形弓兵——阿爾喀德斯,與其粗野的外表完全相反,正以冷靜的雙眼觀察新加入戰局的英靈戰力。

  論身手的靈活性,或許與騎馬的亞馬遜人騎兵同等程度。

  感覺不到他身上帶有神氣,可見純粹是人類的英靈。

  但是,其速度卻超過人類的極限。環繞於他周圍的魔力中,甚至混著既非人類,亦非神靈的異質魔力。

  “並沒有強到足以令我心驚膽戰。

  不過,純粹論速度的話,或許凌駕於我。

  根據其寶具內容,他可能是應當警戒的對象。”

  這時,阿爾喀德斯想起來了。從劍士體內湧出的魔力,依稀類似他回憶中的某件事物。

  “那是……拐走我隨從【海拉斯】的,那群水妖的……”

  就在阿爾喀德斯從靈基的深處,拉出他脫離阿爾戈號時的記憶之際,他的思考被強制中斷。

  因為他看到周圍的警察已經重新組好陣形,散發著準備再次攻擊過來的氣勢。

  “嗯……我向你們致歉。明明在面對你們這些敵人,我的目光卻看著別的敵人。”

  “……無論如何,你都不肯退讓離去嗎?”

  其中一名警察的發言,讓阿爾喀德斯點頭以對。

  “正如同你們有必須守護的人,我也有非掠奪不可的事物。我等之間無需互相理解。倘若存在著能妥協我意向之人,那般惡毒之輩也只會是我路途上的敵人。”

  與我敵對者,予以擊垮。

  與我和解者,予以誅滅。

  聽起來雖然完全不講道理,阿爾喀德斯仍然向警察隊述說試探之言。

  “我即將要做的,便是屠殺還未能明白世間道理的幼童之舉。若能完成,你們也與我無關了。你們之中是否有為愛惜自己的命,願意對幼兒見死不救之人?”

  英靈握著弓質問眾人。

  沒有拉緊弓弦,僅是緊緊地握住。

  即使如此,還是能預期到當那張弓在下一瞬間一揮,便會出現死者的結果。

  不是警察隊擁有的寶具優劣的問題。

  而是眼前的英靈,已經立於超越那種事物差異的高處上。

  警察隊的人無一不雙腳顫抖,即使如此,縱使沒有希望,他們仍然沒有逃走,甚至沒有人將目光移開阿爾喀德斯。

  並不是他們都不害怕。

  其中也有人眼眶泛淚,牙齒打顫。

  如果是平常的任務,先撤退離開才是常理的做法吧。

  但是,他們都明白。

  一旦自己在這個時候選擇退縮,就再也沒有下次。

  無論是對抗兇惡罪犯的重裝機動隊,或是國民兵都不可能會來。就算他們來到,也不可能比擁有寶具的他們更能當英靈的對手。

  頂尖。

  正因為他們就是警察這個組織準備好的頂級棋子,才會身處於此。

  這些評價頭銜,到頭來究竟是局長施加的暗示一類,還是深植他們心中的自我暗示所促成的精神統一,沒人知道。

  得以支撐為“二十八人的怪物”的他們,僅有獲得局長的保證而已——“你們就是正義。”

  毫無證據的背書,只是再單純不過的話語。

  但是對相信那句話的人而言,話語會成為明確的詛咒,又或者成為祝福,與行動以及命運緊緊相縛。

  這些人之中,最深受其言所縛的人是—即使失去右臂,仍然挺身上戰場的一名年輕警察。

  ············

  隸屬【虛偽聖盃戰爭】的執行方,又或者該稱為幕後黑手方的其中一人—斯諾菲爾德警察局局長奧蘭多。

  身為他的部下,同時也是警察隊一員的約翰這個人,對市民而言可說曾經是理想的警察吧。

  他在還難以確定是否已算懂事的時候,就透過電視目擊到母親的末路。

  約翰的父親雖然立刻將電視關掉,不讓兒子看到母親被火焰包圍的光景——但那一瞬間的火焰,已經深深烙印在約翰的內心深處。

  據說他的母親,是一名曾經立下大量功績,獲得多次表揚的女警。

  約翰還記得,平常感情平淡的父親為了讓年幼的自己停止哭泣,拿母親的事來當床邊故事哄他入睡。

  現在想想,那或許就是一種詛咒吧。

  那些兒時經驗造就了約翰,使他從那以後就一直在追隨著幾乎毫無記憶的母親身影。

  約翰的父親是魔術師——連約翰成為警察時,父親都沒有告知他這件事。

  約翰是家中的三子,而魔術師家業是由長子繼承,就表示以魔術師而言,約翰僅被當作哥哥的備用品。而且這名父親,看來甚至瞞著母親自己的身分,不過在美國這個國家的高層內部,負責處理魔術分野的一些部門中,他們有掌握到父親的身分。

  即使美國身為強國,與聖堂教會以及魔術協會相較之下,美國在應付神秘這部分總是處於落後幾步的狀況。

  在那狀況下,約翰被叫到警察的某個設施,並突然地被揭開身世。

  似乎是父親也允許的。政府以支援經濟面的條件,向與鐘塔關係疏遠的父親提出交易,使約翰就這麼被賣給國家。

  雖然困惑,但是當約翰親自使出魔術時,他的疑惑也瞬間煙消雲散,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因為他感到恐懼。

  既然這種力量實際存在,就表示至今有許多案件都被欺騙了。

  包括陷入膠著的案件在內,想必有許多案件都與魔術有所糾葛。

  也許,已經有好幾個無辜的民眾,深受偽造的情報所害而蒙受冤罪。

  因此,約翰可以理解“魔術必須隱蔽”這個概念。

  但是,他無法明白為了隱蔽魔術,甚至不惜犧牲他人的概念。

  對魔術師來說,這是理所當然。但是約翰是以平凡人的身分被養育長大的。

  就在他對魔術世界的蠻橫不講理感到忿怒時——奧蘭多這麼告訴他:

  “旁門左道產生的不講理,只能以同樣旁門左道的做法監督取締。”

  約翰以獲得奧蘭多提拔的形式,成為了直屬部隊的成員。當他轉任來到斯諾菲爾德時,還得知驚愕的事實——

  “這座城市即將成為魔術師的戰場。既然國家都有行動,這場戰爭勢必已無法阻止。”

  “對抗國家也是一條路,但那是比沒計劃更糟的愚蠢手段。”

  “既然如此,我們該做的事就是與戰爭周旋,繼續維護秩序。我們只能向全世界的魔術師證明,這裡還有保護與魔術世界之間界線的警衛存在。”

  “記住。倘若我們失敗,最慘的狀況就是會有八十萬市民犧牲。”

  約翰並非全盤接受局長的話。會做出如此殘忍行為的國家,還算是個國家嗎?約翰也嘗試過要從根本推翻這個計劃,重新構思。

  但是,隨著約翰越瞭解計劃,就越明白這件事憑自己來不及完成。最後,他也認為局長所說的是最合理的做法。

  我們陣營要掌控聖盃戰爭的發展趨勢,並趕在市民遭遇危害前壓制所有狀況。

  若能辦到,約翰認為就能成為一項證明。

  只要有能駕馭頂級使魔“英靈”的力量,光是存在於此,就能大大地牽制魔術師,阻止他們輕舉妄動。

  然而,約翰並沒有搞清楚。

  魔術師這類狼心狗肺的人,不可能用那般常識就阻止。

  對於這些只要是為了抵達根源,連自己的命都能不惜當作棋子利用的魔術師而言,那些僅有強大力量可言的“牽制”,不過是虛有其表的觀察對象罷了。

  並非以魔術師身分成長的約翰,無法理解魔術協會與聖堂教會,是用過多麼老奸巨猾的手段花招才將觸手伸遍全世界,在真正意義上成為神秘的管理者。

  而且,還有一件他沒有理解的事。

  無論擁有多麼傑出的武器,如何鍛鍊魔術與身心——世界上還是存在能將這一切迴歸虛無的強悍怪物。

  而約翰明白到這件事,則是在自己的右臂遭到自稱捷斯塔·卡託雷,俗稱“死徒”的怪物奪走的那一瞬間。

  在先前的警察局襲擊事件中,約翰的右手遭受自稱死徒的吸血種“啃蝕”,完全失去。

  但是,因為支援他們的術士——亞歷山大·大仲馬給了約翰新的義肢,局長雖然覺得糾結,還是答應讓約翰回到成員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