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1.正因如此,更顯悲哀

  不過,是以徹底支援其他“二十八人的怪物”,不站上最前線的形式允許他歸隊——

  但是,能維持前線與後衛規模的陣形卻輕易瓦解,而且將近三十名各自擁有寶具的警察們已經陷入半數人員負傷,動彈不得的狀態。

  剩下的成員也一樣,是竭盡全力才勉強能組成陣形。

  與他們合作的御主弗拉特的英靈撤退的現在,只憑他們這群人,根本不是能好好戰鬥的狀況。更出乎預料的,是事前已得到情報的英靈——英雄王吉爾伽美什的參戰。

  雖然他正與新現身的劍士進入戰鬥狀態,但是那名英雄王的戰法實屬異質並且經典,是以壓倒性的物量形成的壓制力,強行了結對手性命的做法。

  那種有所耳聞,胡亂投射寶具的做法,一旦親眼見到,也只能目瞪口呆地將那副光景鮮明地留在記憶中。

  約翰瞬間認為,自己像這樣站在異形弓兵的面前,或許是想要避開英雄王如此強大的現實吧。但是,這樣也不會改變眼前這名英靈有多麼危險的事實,這種比較根本毫無意義,於是放棄思考。

  “我即將要做的,便是屠殺還未能明白世間道理的幼童之舉。若能完成,你們也與我無關了。你們之中是否有為愛惜自己的命,願意對幼兒見死不救之人?”

  眼前的弓兵以嚴肅的口吻提出了這樣的質問。

  雖然沒有義務回答,但是——

  回過神時,約翰已經開口:

  “就算有,我也不會嘲笑那個人,或者感到失望。不過,這不代表允許你通過這裡。”

  “哦……所以,你不逃嗎?”

  “……要是冷靜思考未來,我當然想逃,畢竟再怎麼掙扎也無法戰勝你……但是,冷靜與未來的代價,是要我以對幼童見死不救來換的話,這種生存方式更讓我害怕。

  然而,聽到這個回答的異形弓兵瞬間瞥過約翰一眼,道出奇妙的話:

  “……真勇敢啊,人之子。我不會稱這是魯莽之勇。『正因如此,更顯悲哀』。”

  “……?”

  約翰感到疑惑,弓兵又說下去:

  “沒什麼……是我的自言自語。”

  瞬間,弓兵立於約翰眼前。

  “咦……?”雖然會讓人誤以為是瞬間移動,但他得以達成此舉,並非運用肌力辦到的速度,而是乘虛而入的移動。

  這就證明,異形的弓兵絕非僅是倚賴強大的體能,他甚至具備經歷脫離常人範疇的修練而累積的技術。不過,約翰並沒有對這項事實感到絕望。

  因為,連明白這般戰力差距的空閒都沒有,大弓便重重地擊中約翰的脖子。

  於是,約翰·溫高德在明白自己發生什麼事以前——或者說,在他證明自己可以用大仲馬給他的義肢戰鬥以前——

  頸骨就被擊碎,並整個人飛了出去,伴隨巨大聲響撞進醫院入口的玻璃門內。

  ············

  一名可憐的警察就要喪命的瞬間,理查和金色弓兵在教會屋頂上的戰況也越演越烈。

  攻勢不曾停止的金色英靈,顯得一派從容。

  但是,他偶爾會對不斷閃開攻擊的理查投以懷疑的眼神,並以高傲的態度問道對方:

  “雜種,我允許你回答我的問題。”

  “那真是我的榮幸。”

  金色英靈的攻勢有所緩和,但理查眼神中沒有絲毫大意與自負。

  若打算趁這瞬間一口氣攻進去,可想而之將會遭受致命的反擊。於是理查也停下腳步,聆聽對手的話。

  “看你閃避的動作就知道。你遇過類似的情況吧?”

  聽完,理查聳肩回答:

  “是啊。我昨天遇過類似的事,不過對方使出攻擊的方式和你是上下顛倒呢。”

  “……那個對方怎麼樣了?”

  “我們相處得不錯喔。御主……不對,契約人他們也挺合得來呢。”考慮到綾香否認過自己是御主的事,理查改口稱呼,但是對金色英靈而言似乎毫無意義,沒有表現出顯著的反應。

  不過,理查沒發現,當他說出“相處得不錯”這句話時,金色英靈的眼瞼微微地顫動一下。

  但是,氛圍急遽改變的這點,理查想不明白都不行。

  此刻以前,金色英靈的敵意都是“排除無禮之徒”的感覺,但是敵意淡去的現在,取而代之的是充滿別種莫名的氛圍。

  那種氛圍是理查生前也曾懷有過的,但是現在的他沒有發現。

  “是嗎……那傢伙,身為我的好友,卻還是一樣對他人太天真啊。”

  聽到金色英靈苦笑道出的話語,理查為一股討厭的預感覺得困惑。

  “咦?”

  “‘我的朋友。’這個發展,我好像在哪聽過喔。”

  那正好就是一天前。

  在廣大森林裡遇見那個英靈,並提議同盟時——

  “我那個唯一的好友,個性很難伺候。”

  “每當我交朋友,或者打算找誰合作,他就會說『讓我來試試你是否夠資格與吾友合作』,再提出種種強人所難的要求趕走對方。”

  然後——

  理查注意到自己周圍的空間與以往不同,開始扭曲歪斜了。

  啊,這個不就是“我完蛋了”的發展嗎?

  被髮射寶具的“歪斜空間”四面八方包圍的理察,全身上下都感覺得到“死亡”。

  金色的英雄對那樣的理查,道出與在森林遇到的槍兵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語:

  “讓我來試試你是否夠資格與吾友合作。”

  “喂喂喂,就算是怕朋友被人搶走,也不……”

  理查開玩笑地說到一半,就在途中住口。

  他並不是直覺愚鈍的人。

  觀察過與他相對的英雄的表情,理查能明白那絕非是受到純粹的獨佔欲,或是嫉妒那種俗氣的感情驅使才做的。

  “不,當我沒說過吧。剛才是我不夠成熟。”

  “很好,沒再多說下去。我就稱讚你吧。要是你繼續說到最後,那也不必測試了。我會砍掉你那顆腦袋,直接結束一切。”

  接著,金色的英雄對理查一併非以王、戰士、英靈之身分,而是以一名“裁定者”——繼續闡述:

  “狀況已經不同。雜種,我就認同你吧。你非宵小廢物之輩,而是適合接受我授予考驗的『求道者』。要是你能活下去,我就視你為他的盟友,更是我明確的『敵人』。屆時,我會重新允許你,以『人類』的身分化為我寶物上的鏽斑。你可以以此自豪。”

  喀嘰。喀嚓。嚓啦。

  許多微小的雜音,迴盪在男人的黑暗當中。

  約翰微微地聽見,在硬物交互碰撞的聲音中,混雜著有人交頭接耳的細小聲音。

  伴隨著人聲,不斷迴響的金屬聲響聽起來雖然粗野,卻又彷彿在演奏音樂一般,帶有優雅的感覺。

  “這裡是……?”

  約翰緩緩地抬起身體。

  不可思議地,感覺不到疼痛。

  但是,除此之外的感覺也模模糊糊。

  只有一股氣味輕微地刺激著心。那是夾雜著水果酒的芬芳與奶油的焦香味,是會挑逗人食慾的那類氣味。

  然後,約翰察覺到這裡是在餐廳之中。

  空間內充滿橘色的暖光,卻不是來自燈泡,而是由燭臺的火光所照亮的色彩。在那光芒中飄著一張巨大的長桌,有個男人就坐在那裡,周圍還有正在談笑的絕世美女們,偶爾能見到她們往男人的玻璃杯斟酒的動作。

  “請問……我……”

  當約翰正想向坐在桌旁的人攀談時,那個男人拿起餐巾高雅地拭淨嘴巴後,慢慢地轉頭看向約翰。

  “唷,你清醒啦。”

  “咦……大仲……術士先生?”

  男人的模樣是約翰等“二十八人的怪物”都很熟悉的英靈,即是與警察局長締結契約的術士—亞歷山大·大仲馬。

  但是,他的頭髮以倒豎的方式向後梳,體格感覺也與在工房見到時稍微大上一些。

  “請問,我怎麼會在這裡……還有,其他人呢?”

  說到這裡,約翰才注意到。

  大仲馬並沒有看著自己。

  “咦?”

  約翰雖然想觸碰燭臺,手卻如滑過般地穿透過去。

  不僅如此,連端著菜餚走過來的美女,也彷彿幽靈一樣穿過了約翰的身體。見到這光景,約翰才察覺到“自己並不存在於此地”的事實。

  雖然期間短暫,或許是魔術師的修行奏效了吧。

  約翰明白到這不是一場單純的夢境,也理解到或許這裡存在某種帶有魔術性的意義。

  “這裡是餐廳,不用那麼警戒我。而且這裡蠻高級的,麻煩你不要大吵大鬧喔。我不是你的同伴,但也不算是敵人。總之,先聊聊怎麼樣?”

  乍看下,約翰以為大仲馬在對自己說話。

  但是,他的視線並不是朝著自己,而是看向站在自己斜後方的某個人。

  約翰還沒從混亂中冷靜下來,但是他做好覺悟,慢慢往身後回頭看去。

  然後他看到的是——一名負傷的男人。

  身體的一部分纏著繃帶,有好幾處都滲透著血的痕跡。但是,無論是繃帶的白色,還是血液未乾的紅褐色,這些形象都立刻從約翰腦中消失無蹤。

  漆黑。

  那個男人身穿大衣之漆黑,彷彿表現出男人靈魂的顏色一樣。

  他的肌膚色澤呈現不健康的蒼白,髮色更是與黝黑相差甚遠。

  大衣底下若隱若現出如貴族穿的奢華服裝,不曉得是不是捲入過什麼大麻煩,大衣的外表到處可見燒焦般的痕跡。

  但是,實在無法令人不去聯想,那身包覆男人身軀的漆黑大衣,其顏色正代表著其本質。約翰困惑的同時,漆黑大衣的男人也不發一語,眼神警戒地瞪著大仲馬不放。或許是感覺到他的殺氣,大仲馬聳肩揮手說道:

  “唉~剛才的當我沒說過吧,我可不想被殺呢。我斬釘截鐵地說吧,我不是你的敵人。如果我是,你早就搭上駛向冥府的船隻了,對吧?不,考慮到那些你視為『敵人』的人,如果掉到冥府就能結束一切,倒還算是運氣不錯呢。”

  大仲馬拿起手邊的水瓶,一邊往玻璃杯裡倒水,一邊繼續說道:

  “來,先喝杯水吧。要是怕有毒,我先喝給你看。”

  接著,一身漆黑的男人繼續保持警戒,向大仲馬問道:

  “你是誰……你……認識『我』嗎……?”

  “嗯,算認識吧。雖然我們並沒有直接的關聯性,但我在巧合下知道你的事。包括你至今是如何完成大業,乃至從今以後又要成就什麼事,我都知道。”

  聽完後,漆黑的男人更加警戒,緩緩地站起。

  相對於男人的動作,大仲馬則是向他遞上倒滿水的玻璃杯——

  接著,大仲馬下巴朝著男人面前的座位示意,彷彿在測試他一樣。

  “先坐下吧。一直用那副樣子站著,可不像個堂堂的伯爵大人呢。”

  “……”

  “啊,還是說,我這樣稱呼你比較好?”

  接著,大仲馬說出了既代表對方表層性的一面,更是其核心的專有名詞。

  “『愛德蒙·唐泰斯』。嗯,好名字。這樣的名字足以寫入文章裡呢。”

  “不過,還是《基度山伯爵》更適合當作小說的標題呢。”

  ············

  市街地中心地帶。

  “裁定……是嗎?”

  面對與自己佇在相同屋頂上的男人,理查重新拿好劍,問道對方。

  “原來如此。我本來以為你的職階是弓兵,其實不然。你莫非是裁決者【ruler】嗎?”

  以得自聖盃的知識為基礎,理查說出某個特殊職階的名稱。

  但是,金色英靈卻對此嗤之以鼻。

  “蠢才。聖盃戰爭中的裁決者,終究只會以世界的規範作為準則,不過是座中立的天秤罷了。我的裁定不存在中立性。我走過的一切道路,以及累積於我寶物庫中的那些財寶,才是裁定你的天秤。”

  英靈誇張說著“我就是規則”般的話語,但是理查反而面露喜色地點頭應答:“蠢才啊?形容得真好。”

  理查將劍靠在肩膀上,從教會屋頂往下瞥了大馬路一眼,嘆息道:“說起來,我是聽說守護這個城市的衛士們,要調查散佈神秘病魔的英靈,才會來到這邊,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事而已。果然,聖盃戰爭就是一旦見面,自然而然會演變成一場武戲嗎?”

  “別偽裝自己了,雜種。”

  金色英靈不滿地說。

  “看你說得心懷擔憂。在場之中比所有人都享受這個狀況的,明明就是你吧。”

  “……”

  理查以大膽的笑容代替回應,接著又問金色英靈:

  “說起來,那個病魔……你的朋友稱為『黑色詛咒』啦。不就是要想辦法處理它,那些衛士才會聚集起來嗎?不去幫忙他們好嗎?和你結盟倒也是一個辦法喔。”

  硬要稱那些警察為“衛士”的理查,一邊回想結盟的槍兵說過的話——“如果詛咒與汙泥混合了,會發生嚴重的事”,一邊等待對方的反應。

  然而,金色英靈沒有將視線從理查身上移開,仍環抱著手臂說:“那個無禮的死咒嗎?那玩意兒要是在我面前出現,我自然會消滅。不管你想怎麼做,結果都不會改變。雖然多少颳起了些可憎的風,反正一旦誅滅詛咒的源頭,一切便會結束。

  “原來如此。的確,我才剛來到這裡,還沒掌握清楚狀況。不過看樣子,我勢必得拚盡一切面對你的『裁定』了。”

  理查喀嘰地扭了扭脖子,詢問關於自己身處的現況。

  “乘載在天秤上的東西,不是隻有生命那麼單純。還包括我的未來,以及過去——徹頭徹尾的一切,對吧?”

  “別囉嗦了,你不是不一一詢問就無法理解一切的愚蠢之徒。”

  看了看滿口不講理說詞的金色英靈,理查苦笑道:“原來如此,那我能接受了。也就是說,這裡已經是必須拼命活下去的戰場了。”

  接著——伴隨著下句話的同時,獅心王展開行動。

  “盟約已成立。我們倆先前所言即為戰爭勝利的呼喊——我也要『開始進攻』了。”

  就在理查邁步的同時,周圍扭曲的空間綻放光輝。

  接著,彷彿佈滿夜空的一切繁星都墜落下來一般,無數的“寶具”紛紛墜落到斯諾菲爾德的街道。

  理查往教會隔壁大樓的屋頂上一躍,“裁定”也從周圍不斷逼近。

  那些攻擊,可謂是無限的連續攻擊,更是永無止盡的強烈一擊。

  來自四面八方的無窮追逼,至死方休。

  但是,理查也不是僅會任憑宰割的野獸。

  就算不是最佳狀態,理查仍然是以人稱七種職階中“最優秀”的劍士職階顯現的英靈。

  在無法判斷意圖的金色英靈所行使的考驗面前,理查也以擁有王之靈基的英雄身分,開始釋放自己的力量。

  交雜著輕重急緩的變化,寶具的驟雨不斷傾瀉而降。

  理查利用其中的空檔,跳上屋頂。

  寶具隨即逼近而來。

  理查踢開其中一件武器藉此扭轉身體,以一線之隔閃過連續不斷的攻擊。

  若用於雜技表演,太缺乏風雅;但用於戰鬥,實在流麗過人。

  這些連續攻擊,哪怕是隻要吃上一擊,都會成為肉體的致命傷。理查向其中心衝了進去,他以壓倒性的速度,如剛才所宣言地開始向死的領域“進攻侵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