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1.正因如此,更顯悲哀

  理查一邊親自架好手中的劍,並一邊扭轉身體,一口氣由下往上地斬向天空。

  從劍的軌跡溢出的光輝,將逼迫而來的刀刃全數掃落後,又闢出一條可親自進攻深入的嶄新道路。話雖如此,仍然不會改變走錯一步就當場斃命的狀況。

  理查一邊神速地走在生與死的境界上,不斷喃喃自語地述說著並非給他人聽,而是鼓舞自己的話語。

  “或許,能夠抵達你的條件,我是有所不足吧。”

  彷彿是與自己的誓約一般。

  “但是……”

  “論速度,我會贏過你。”

  ············

  賭場旅館“水晶之丘”最頂樓。

  蒂妮。

  她是英雄王吉爾伽美什的御主,也是發自心底向他行臣下之禮的少女。

  她是一族為了完成復仇,花費數代才“製造完成”的巫女。

  蒂妮的部族不隸屬於教會,是代代繼承力量,並延續下去的土地守護一族。

  這個部族受到無數的魔術師與部分權力者,從魔術世界的內外兩側雙管齊下施加壓力,最後終於屈服。他們為了總有一天奪回土地,以及為了這片一族守護至今的土地,如同字面表示的一樣,不惜做出了“獻身”的行為。

  在新誕生的孩子身上,都刻畫了魔術刻印。

  他們透過利用與西洋魔術多少有異的理所刻出的花紋,作為土地的靈脈與魔術迴路本身的通路,並強行相連起來,培育成魔術的“觸媒”。

  其為,一件心願。

  其為,一場奇蹟。

  其為,一聲吶喊。

  其為,一條迴路。

  其為,一樣祭品。

  其為——以成千上萬條生命熬煮成的成串詛咒。

  管理土地的魔術師們,其行為與和土地締結誓約實為同義。

  那是名為誓約,極為單純無瑕的詛咒。

  要是土地的靈脈之力轉移到自己無法抵達的地方,便會喪命。

  作為受到詛咒的回報,魔術師能借由讓自己的性命與土地的靈脈同化強化力量,雖然不到能夠無詠唱的地步,但是能以最卓越的效率不斷使出強力的魔術。

  這些人強行對土地擴展魔術迴路,再將其讓孩子們繼承下去。

  蒂妮也是作為次世代的祭品而誕生,更是在受盡苦痛折磨後,要將其基因與刻印傳承至下代繼承人的裝置。

  蒂妮有十二個哥哥,以及九個姐姐。

  但是,這些哥哥姐姐,已經全都“被土地納入其中”了。

  這些為了讓人身的魔術迴路與土地的靈脈同化所付出的犧牲,最後終於讓蒂妮具備足以行使超越其父水準的魔術力量。

  接著,次代的子孫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凡是有素質的人,都將與前人步向同樣的命運道路。但是——

  聖盃戰爭阻礙了命運的行進。

  這是魔術師們當初從蒂妮的祖先手中掠奪土地的目的。

  而現在,那些篡奪者即將要達成他們的夙願。

  土地守護一族立刻推舉蒂妮,開始教導她學習聖盃戰爭的知識,以及用來戰鬥的魔術。

  一切都是為了讓蒂妮成為聖盃戰爭的御主。

  而且,他們視蒂妮如同族長般敬愛也是事實。

  雖然也存在著不滿蒂妮,意圖謀反的人,但畢竟在一族中是屬於少數派。

  同時,他們也明白一件事。

  這名應該獻上敬意、視為族長的少女,同時也是將用盡生命成就大業的祭品——是為了打入名為“奪回土地”詛咒中的,“必須徹底耗盡”的觸媒。

  但是,蒂妮不是隻懂得讓族人教唆使喚的可憐傀儡。

  她自己也已覺悟,要徹底耗盡生命去面對這場聖盃戰爭。即使那不是部族的意志,而是受到代代繼承至今的宿命所操控的念頭也一樣。

  因為蒂妮自幼就接受了自己是為了“成為詛咒本身”對那些篡奪者魔術師降下報應而活到現在一事。

  而現在,那個蒂妮只能瞠目結舌地將眼前的光景烙印於腦海中

  如流星般不停落下的寶具星群。

  每一件武器都纏著足以使人聯想到神話時代的瑪那,不停切開毫無感情的戰場氛圍。

  蒂妮現在正身處賭場旅館“水晶之丘”的最頂樓,利用遠見的術式掌握地上的情況。

  從最頂樓直接往下看,或許只需以魔術強化視力即可做到,但是蒂妮身為人的性質、魔術師的危機察覺能力,以及身為御主與英靈連接通路後而開啟的種族本能,都再再拒絕以居高臨下的舉動觀看自己的英靈—英雄王吉爾伽美什。

  如果她是老練的魔術師,就會毫不猶豫地居高臨下觀看了吧。

  又或許,那個舉動可能招致英雄王的不愉快,但那又是另一回事。

  蒂妮甚至覺得透過使魔窺伺都是不敬之舉,但是因為英雄王與恩奇都一戰時已經默許過讓她從遠方觀測了,所以蒂妮判斷,這樣做還在不可跨越的界線之內。

  “不愧是吉爾伽美什大人。

  另一名弓兵確實是強敵,但是那位大人的能力,肯定在他之上,

  至於那名可憐的劍士,已撐不住了吧……”

  如此思考的瞬間,蒂妮稍微屏了口氣。

  透過遠見術式看到的畫面中——劍士仍然活著。

  而且別說還活著,他甚至開始漸漸地能應付英雄王的攻擊了?

  “那名英靈……到底是……?”

  劍士。

  在聖盃戰爭中,是獲認為最優秀的職階。

  根據蒂妮的部下事前所做的調查,從那些運來要當作觸媒的遺物中,可以推測幕後黑手陣營恐怕是想召喚出亞瑟王。

  而且還有得到情報指出,同樣置身於幕後黑手陣營,名為操丘的魔術師從中國本土運來了與“始皇帝”有密切關係的遺物,這個英靈會以什麼職階顯現,甚至無法預估。如果運送遺物的人,是幕後黑手的魔術師,那就無法輕易搶奪了。

  說起來,當蒂妮得知帶著“吉爾伽美什的觸媒”的人已經踏上這片土地的瞬間,她就下定決心,自己該締結契約的英靈(英靈),就是這名她該侍奉的王——據傳乃一切王之源頭的英雄王,別無其他人選。

  至於另一名弓兵——阿爾喀德斯,以及自稱是亞馬遜人女王的騎兵呢?

  即使見過那樣不尋常的英靈,蒂妮仍然深信不疑,英雄王將會一直贏到最後一刻。

  從相連的魔力通路感受到的魔力,是多麼尊貴、傲慢,讓一切萬物都想侍奉他的王之氣魄。

  可能成為敵人的,頂多只有英雄王自己稱為“朋友”的那名槍兵吧。

  蒂妮心想,若是如此,在最後的引導之刻來到前的這段期間,所有對手被俐落排除已是註定之事。

  “劍士乃最優秀”這種說法不過是個基準,是早已從腦海裡驅散的情報。

  然而——

  “好快……”

  蒂妮被迫領悟了一件事。

  的確,既然是謳歌為最優秀的職階,即表示無論是何種劍士,一定會具有“突破了”某個範疇的部分。

  他就是如她推測的亞瑟王?還是別的完全不同的英靈?蒂妮還不清楚。

  即使觀察透過遠見的術式看到的劍士,蒂妮也不認為他的靈基足以與英雄王,或者阿爾喀德斯並駕齊驅。可能和自稱希波呂忒的亞馬遜人女王相當吧,感覺得到似乎稍微比她強了些。

  但是此時此刻,在吉爾伽美什“國王的財寶【gateofBabylon】”的猛烈攻擊下,那個劍士仍然還活著。

  不是像吉爾伽美什的朋友槍兵一樣,全部迎擊對抗,更不像現在正與警察隊對峙的阿爾喀德斯一樣,承受所有寶具的攻擊,劍士是用閃躲的方式,不斷地避開所有的寶具驟雨。

  雖然他偶爾會用手中的劍,打掉幾把閃爍光輝的寶具,但是那個舉動也壓抑到了最低限度需要的場面。

  如果只是不斷在逃竄閃避,蒂妮倒還能理解。但是最為異常的是蒂妮感覺得到,那個劍士的舉動並不是消極的逃竄,而是明確地在“積極進攻”。

  “怎麼可能……”

  看到劍士正緩緩地逐步接近吉爾伽美什,蒂妮的臉頰滑過汗水。

  “他的速度……還在加快……?”

  ············

  教會後方廣場。

  躲在廣場種植的樹木後方,少年——弗拉特看到正在教會與鄰接的建築物上方進行的攻防戰,不禁感慨道:

  “太厲害了……那個金色的人雖然攻擊也很作弊,但是不斷在閃躲的另一個人也不輸他耶!就好像在玩動作遊戲時可以無限使用緊急迴避指令,而且還是一直用取消技的狀態呢!”

  『你的舉例……都挺庸俗的呢……』

  抱怨似的傳遞念話的人,是恢復成手錶模樣的英靈——班尼特。

  與弗拉特締結契約的狂戰士班尼特,可視為一半靈基的寶具遭到阿爾喀德斯所奪後,受到了超乎尋常的傷害。

  即便不作為一位英靈,僅僅作為人類惡意的化身,他剛才被奪走寶具力量的情況也相當於是被觸及到了根本——他的惡意被另一股惡意吞噬了。

  因此,他才變身成僅需耗費少許魔力量就能成形的無機物。

  這一切彷彿命運一般。

  所以……軒浩先生是知道會出現這樣的的情況,才讓自己來參與聖盃戰爭的麼?

  班尼特能夠清楚的感受到,雖然被奪走‘惡意’即‘力量’讓他現在的狀態無比虛弱,但這似乎並非完全的壞事。

  反過來說,正因為‘惡意’被奪走了,他現在反而更加接近人類了。

  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這原本就是他跟隨軒浩現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為此想要接觸聖盃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難道聖盃也具備這樣的力量?

  可那不是聖盃嗎?應該是相當神聖的東西……怎麼會吞噬‘惡意’呢?

  一時間班尼特無法想明白。

  但現在不是想事情的時候。

  『那麼,我們也該行動了吧?』

  “可是,班……狂戰士先生,你真的沒事了嗎?”

  『就算我說要撤退,你也打算找個理由搪塞我,一個人跑去幫助警察隊吧?雖然我們才相識不久,但我已經大致明白你的行動了。』

  “討厭啦……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正義的夥伴嗎?”

  聽到弗拉特困惑般的說詞,化成手錶的英靈傳來唸話。

  『你應該不是吧。不過,先不論你的老師對正義與邪惡的概念如何,他是那種“會做到底”的類型吧?既然如此,身為他學生的你應該也會模仿才對。』

  “……真頭疼耶。班尼特先生,你連我的內心都讀透了嗎?”

  『只要不是直覺非常差的人,誰都會明白你。不過,雖然你不是會毫無計劃就闖入敵陣的笨蛋,但計劃本身就蠢到極點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我必須成為能為你引導方向的人。』

  “放心啦!我也打算要活著回去啊!我非向大家炫耀你的事不可呢!”

  『沒有更好一點的理由了嗎?』

  班尼特享受著這段玩笑般的對話。但那就像是為了分散痛苦,而不斷與人對話的傷患一樣。

  『算了。我知道比起去戰鬥,你更適合從旁支援。我就徹底做好準備,輔助身為支援者的你吧。』

  “……的確沒錯。”

  弗拉特沒有刻意問班尼特:你已經不能戰鬥了嗎?

  因為就連從他的角度來看,班尼特也已經明顯虛弱。

  名為寶具的概念遭奪後,目前班尼特的靈基明顯不穩定。

  但是,弗拉特又另外問班尼特:

  “……打倒那個人,可以讓狂戰士先生的靈基復原嗎?”

  『心知肚明的問題不需要問我。你“看到”了吧?』

  “……是的。就我所見,靈基已經完全融合了……該怎麼說呢……就像是融入感覺非常噁心、像爛泥般的物體之中……”

  『是啊,就算消滅那個,那份力量八成也不會回到我身上了。不過那種東西本就是我想要捨棄的,放心好了,我並不在意。』

  班尼特這麼一說,弗拉特沮喪地表示:“話雖如此,這樣一來你的力量的確會大打折扣,看來以後做事情需要更加小心謹慎了啊。”

  『所以你在意的只是這個嗎?虧我還以為你是在擔心我而感動。』

  “我真的是關心你的信我……不過當下的情況有強大的力量也很重要,這是事實吧?”

  『好吧……這我倒是無法否認,不過……力量並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吧?否則一開始這場所謂的聖盃戰爭最後的贏家就只會是一個人。這些英靈甚至都沒有出場的必要。』

  “你是說……軒浩先生嗎?”弗拉特聞言微微一驚。

  他雖然思考過軒浩先生的強大,但這樣聽班尼特說出來卻是另一番感受。

  班尼特可是不弱的英靈,如果不是恰好被剛才的那個傢伙剋制,即便對方是‘半神’,勝負猶未可知。

  『現在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吧?』

  “好吧好吧~要是能讓那個金色的人和他發生衝突,移動到別的地方就好了,但是……”

  『那名金色弓兵,就是你的老師提過“絕對不能靠近”的對象吧。如今我也明白他的意思。那傢伙,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災厄。基本上,我們只能採取隱密行動了。』

  兩人思考,有沒有辦法能在短時間內重振態勢,去掩護警察隊。

  話雖如此,實在沒有能好好思考的時間。

  畢竟不知道正在上面越打越烈的弓兵與劍士,什麼時候會有戰鬥的流彈打到這裡。他們不覺得警察隊能與那名英靈對峙得太久。

  “我再使用一道令咒增幅速度,去帶走醫院裡的那名少女如何?

  『根據警察局長那裡得來的情報,那名少女正受到神秘的病魔侵蝕腦髓。所以,我無法贊同在沒有警察的協助下,強行帶走少女的做法。雖然感染別人的危險性不高,但是沒有警察協助就帶走她的話,難保那少女的身體撐得住。更何況,原本預計要帶她前往的教會,現在可是那副德性。』

  看到金色弓兵如同門神一樣,佇立在教會屋頂上,弗拉特又煩惱地說:

  “那麼,用結界之類的加以隔離,讓他們看不見我們怎麼樣?我之前和教授一起去墓地等地方時,學過很多種隱蔽行蹤的模式喔!”

  『要是這麼做,奪走我力量的那名弓兵,會將整座醫院都轟成灰燼吧。我想對那名英靈來說,要做到那種程度,應該是易如反掌……慢著。』

  “咦?”

  『好像有人來了。』

  班尼特暫時停下對話,提醒弗拉特警戒周遭。

  弗拉特向周圍集中意識,發現他們隱藏身影的植樹前方,不知何時有道身影接近過來。看到那身影的瞬間,以御主身分登錄於儀式參與者中的弗拉特,頓時明白對方和班尼特一樣,是以英靈身分顯現的存在。

  同時也瞭解到,對方不是戰鬥方面的英靈。

  接著,班尼特立刻變身為巨大的狼形之軀,像要威嚇對方般發出怒吼:

  “停在那裡別動!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