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3.騎士的凱歌

  身體在無意識下行動了起來,將兩隻,三隻骷髏狀的異形接連斬斷。

  ——確實,如果是我的話會選擇別的道路,如果是我的話可能不會選擇重來吧。

  每斬斷一隻,他的行動就變得愈發敏捷,在討伐的數量超過十的時候,他已經達到了與金色英靈戰鬥時的最高速度。

  ——但是,那又如何?那些不過是瑣事,只是價值觀上存在差異罷了。

  配合劍士的奮戰,在他身旁跟隨著的騎士和弓兵等人,也一個接一個的粉碎周圍的異形們。

  “讚頌信念之時,無需論其正邪!”

  當他留意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喊了出來。

  無法壓抑滿溢的情感,他一邊高速衝上大樓一邊謳歌著喜悅的話語。

  “正因如此,我才會讚頌的吧!無論那位征服王如何浮起怒火!無論那最古的英雄王如何嘲笑!”

  理查實際上對征服王感到憤怒的意義是理解的。

  對他來說,雖然對那樣的亞歷山大也抱有好感,但這並不能構成讓他否定亞瑟王的意志的理由。

  沒錯,因為獅心王所行走的王道,也是與那三人全然不同之物。

  正因如此,他獻上祈願。

  向著那位讓自己的騎士道成形的騎士王所抱有的理想,以及她的那份信念。

  “即便讓臣民所達成的結果迴歸虛無,也要編織起自己的理想,那份騎士道由我來肯定!那份暴虐也同樣,是身為王者的證明!”

  即便是將騎士王“為理想殉身”的願望咬定為“暴虐”,但正因如此才要讚頌,理查如此宣言道。

  聽到他的話的警官們表情變得驚訝,而綾香也在長嘆一口氣後,露出了“真像那傢伙會說的話呢”的微笑。

  “……但是,偉大的亞瑟王啊!只有一點,您過分憂慮了!”

  劍士的表情稍微有些陰沉,彷彿為其擔憂般地說道。

  然後,就如同想要向不在場的某人進言一般,將自己的想法高聲喊出。

  “吾等騎士道的祖王啊,您無需掛心!於圓桌之上構成,又因圓桌而毀滅的那個國家,絕對沒有重來的必要!”

  ············

  “啊——啊——還真是暢所欲言啊。阿爾託醬死後還要被人抱以期待還真是辛苦呢。師傅們要是看見了真不知道會怎麼說呢。”

  普勒拉蒂在部分側壁崩落的大樓中悄悄地探出頭來,彷彿被驚呆了一樣看著劍士。

  “切,話說回來,本來還覺得他能讓我們看到更多醜惡的部分來著,果然是不行呢。那傢伙腦子進了水,是那種真的會認為自己活在英雄傳記裡的類型啊。那種人要是認準了唯一的方向的話,怕是會變成貞德醬那樣的人就是了。”

  接著,在一旁出現的少女,一邊咕嚕咕嚕地轉著手中的傘,一邊好像很開心一樣地說道。

  “嘛,這也很好嘛~不是嗎?我可是很喜歡那個王喲!畢竟那傢伙接下來好像也會繼續各種把水攪渾~嘛!畢竟就這樣被不知是神明大人還是別的什麼給蹂躪,單方面地被屠殺的話也沒有什麼意思啦!作為籌辦人兼觀眾,不準備一場最棒~最有趣~的廝殺的話可不行呢!”

  “我可沒說討厭他喲。只是正因如此,我也想看看他扭曲的哭喪臉了啊。”

  “啊,我也是這麼想的!”

  弗蘭切斯卡雙眼眯了起來,臉上浮現出惡魔般的笑容,陶醉地凝視著某人。

  “而且啊……”

  她所凝視著的並非劍士,而是接受了作為其御主的立場的綾香的身影。

  “這次反過來,讓那個孩子墮~落好像也挺有趣的……呢☆”

  看到這幅模樣的弗蘭切斯卡後,普勒拉蒂聳了聳肩,自己也笑著望向天空。

  “那麼,怎麼辦?不知怎麼的好像吸血種的氣息也變弱了,要不要去了解掉他?”

  “是呢,不管怎麼樣,無論打倒多少巨大骸骨,也沒法從這世界中……”

  弗蘭切斯卡一邊眺望著這片染上漆黑的世界,正打算說下去的時候,突然察覺到某種異變而停止了話語。

  “嗯?啊咧咧?”

  “騙人的吧,好厲害~好厲害!獅心王君,雖然只是一條街道的程度……難道說會壓倒‘世界’嗎?”

  ············

  跑到了水晶之丘大廈以外第二高的大樓的屋頂,劍士暫時調整了一下呼吸。

  “吾等偉大的祖王啊!就由我來證明吧!”

  阻擋在他面前的是,是一個格外巨大的漆黑骷髏。

  其身體是由無數骷髏融合所生,就彷彿千手觀音一般,無數的骨頭在它的背後展開。

  在那異樣的姿態的怪物面前,劍士沒有絲毫的恐懼,只是不斷將讚頌亞瑟王的話語銘刻在這片世界之中。

  “您所行之王道,絕非錯誤!”

  然後,劍士一腳踏在屋頂上,飛上了高空。

  “圓桌所殘留的王道和榮耀,孕育出了吾等!悲劇和毀滅鍛鍊了吾等的靈魂!人類,騎士道的榮耀之花在未來永遠不會凋零,就讓我以歌唱之形,將此展現給您和圓桌看吧!”

  穿過緊逼過來的漆黑火焰,劍士,使出全力揮出了閃光的斬擊。

  “吾等只對您獻上憧憬!此後也繼續守望吾等吧,祖王亞瑟啊!”

  一邊將自己所想的願望,宏亮地,宏亮地歌唱出來。

  “雖然我已經,失去了這份資格了……”

  然後,僅在一瞬之間露出彷彿自嘲般的微笑後,他的眼瞳和聲音中彷彿鑲嵌著要將希望傳達給素未謀面的某人般的光輝,一邊高聲喊道。

  “但是總有一天,並非是我的某個人,會抵達理想鄉吧!啊,沒錯!您所紡織出來的星之歷史,必定會將安寧之風帶往您的身邊吧!我僅僅只是,為此而奏響祝福之音!”

  “吾將會以聖盃之力——將人類們的凱歌謳歌至遙遠的理想鄉的最深處!”

  ············

  ——“孩子啊,孩子啊。請仔細聆聽吧,同胞之子啊。”

  ——“你們應當討伐消滅的東西,是想從我們這裡奪取什麼的那些人。”

  西格瑪想起過去的時候,腦海裡必定會浮現“養育自己的父母”們的話語。

  西格瑪很清楚這些毫無意義的話語是為了行使洗腦,但即使到了如今他也無法忘掉這些話。

  他對這些話語既沒有覺得憎恨也沒有感到悲傷。

  僅僅只是“自己被反覆告知了那樣的話語”的事實,在記憶之中殘留了下來而已。

  不過,當西格瑪回想起那些陳舊的記憶時,他也總會思考。

  那些話對自己的生存方式到底造成了怎樣的影響呢。

  每當回想起來,就會去思考。

  說到底,現在的自己,除了性命以外還有其他能被奪走的東西嗎?

  讓人覺得因為被他人奪走了而非毀滅其不可的什麼東西,是何物?

  在找尋不到那東西的情況下——西格瑪就只是作為被動的存在而活著。

  哪怕連想要置身於世界的表側的想法也沒有,僅僅只是在世界的裡側不斷的蠢動著而已。

  哪怕身處聖盃戰爭的漩渦之中也是如此。

  ············

  夢中的街道,繰丘邸。

  時間稍微往前回溯。

  “傑斯塔君!傑斯塔君!你怎麼了嗎!?”

  當看見男孩傑斯塔突然躺倒在地,椿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看見傑斯塔那個樣子的西格瑪,開始觀察起他的身體狀況。

  ——這是,魔術攻擊嗎?

  ——大概,於對方的體內正暴走著的異質的魔力,將魔術迴路本身給擾亂了吧。

  明明沒有gandr之類的東西飛過來的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咕……啊……”

  看著痛苦呻吟著的傑斯塔,椿慌張得露出了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現在的話,能解決掉他嗎?

  只不過,首先得把椿從這裡引開比較好吧。

  與其說西格瑪不想讓小孩子目擊悽慘的現場,倒不如說,如果是椿將西格瑪認知為殺人鬼的情況下,他認為自己很有可能會變成她的從者“黑漆漆先生”的攻擊對象。

  “小椿,你去叫爸爸和媽媽過來吧。”

  西格瑪對椿如此說道。椿一邊顫抖,一邊“唔、嗯!”地嘟囔著,隨即便快步跑上樓梯了。

  “……”

  目送著她離去後,西格瑪自腰間取出了一個魔術道具。

  這是以吸血種和特殊的召喚獸之類的傢伙為對手的時候所使用的,一種限定性用途的藥液注射器。

  具備著和聖水同等效果的這個藥液,通常來說,對付傑斯塔這種等級的吸血種恐怕連絲毫的作用都不會有的吧。

  然而,如果是現在的狀態,就有一試的價值了。

  做出判斷的西格瑪,像是在進行診斷一樣的,將手放在男孩傑斯塔的脖子上。

  “……嘖……庫、庫哈哈,沒用的喲,大哥哥。就算你用那個,死去的,也只不過是這個孩子的概念核而已。”

  “或許吧,不過,有試一試的價值。”

  “等——等等,要重新得到小孩子的外表可是相當麻煩的喲。不是強行的……因為沒有經過完全的同意就沒法裝填了嘛……”

  傑斯塔痛苦地吐露出了有關自己魔術的事情,然而魔術師是不會暴露自己的手牌的。大概那只是些胡言亂語,且毫無價值的情報吧。

  判定他是在爭取時間的西格瑪,打算冷靜地對他刺入注射器,然而——

  “————————————”

  年幼的孩子的尖叫從樓上傳了過來。

  “!?”

  抓住那一瞬間的空隙,男孩傑斯塔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向西格瑪的腹部踢去。

  “……嘖!”

  西格瑪拉開了距離,可尖叫聲仍在持續著。

  雖說男孩傑斯塔看起來一副很痛苦的樣子,但西格瑪看到站了起來的他,便判定了現階段是無法解決掉他的。

  西格瑪當即變更行動,他一把抓起放置在桌上的弩弓,朝樓梯徑直地飛躍而去。

  ——倘若有個萬一的話能使用嗎?

  雖然弩弓整修得很完善,但能不能立刻用來射擊就不怎麼清楚了。

  儘管如此,因為那個奇怪的紅衣麗人特意囑託他了,考慮到這可能成為某種事物的判定因素,於是他就這樣帶上這把弩弓了。

  ——雖說也有是陷阱的可能性……但情報越多越好。

  儘管有一半是賭的成分,但因為在過去從弗蘭切斯卡那裡接受的大部分委託都是這種“如果找到些什麼有趣的道具就拿來給我”的選項,所以並沒有對此懷有避諱感。

  ——看起來沒有施加咒殺類術式的樣子。

  ——但是,這個禮裝未免太奢華了吧……

  一邊心懷著對於弩弓的感想,西格瑪一口氣地奔上了樓梯。

  然後,他看見椿似乎是望向窗外的方向,嚇得癱坐在地了。

  “怎麼了?……!?”

  很快他就理解了,異變突生。

  窗外所見的世界,變成了和剛才為止完全不同的景象。

  藍天被烏雲覆蓋著,而街道中不知有多少具巨大得如怪獸一般的骷髏正在闊步遊蕩。

  鬱鬱蔥蔥的草坪和院子裡的樹木都枯萎了,從四處的土地中冒出了不詳的黑色蒸汽。

  “這些是……什麼啊”

  “怪獸……怪獸……”

  不懼怕“黑漆漆先生”的椿,卻對巨大的骷髏群膽怯了。

  ——這些現象不是由她干涉出來的嗎?

  下個瞬間,那個“黑漆漆先生”從院子裡浮現了出來,如同要抱住女孩般將她的身體包裹了起來。

  “黑漆漆先生……?”

  對於安定下來的,呼喚出那個稱呼的椿,似乎是英靈的影子並沒對此作出任何答覆,只是一邊從椿的視線中隱藏起“恐怖的世界”,一邊搖曳著。

  “……這是……果然”

  想成為魔法使。

  西格瑪想起了椿所說的那句話。

  按照繰丘夕鶴的發言,從者似乎是變成了椿的守護者一般的存在。

  那麼,如果從者對椿“想成為魔法使”的那個願望也做出了反應的話呢?

  自傑斯塔如同誘導一般地作出提問那時開始,他就有不好的預感了。

  而那不好的預感應驗了,這讓西格瑪不禁咬緊了牙關,隨即他便向椿問道。

  “吶,小椿,有沒有覺得身體不舒服?”

  “誒?唔,唔嗯。雖然很可怕,但不要緊。”

  “是嗎……”

  這樣看來,魔力枯竭果然是不可能的。

  接著——從院子那裡,椿的父親,繰丘夕鶴現身了。

  “哎呀,椿。怎麼了嗎?”

  “啊,爸、爸爸!外面有好多怪物……啊、嗯嗯、對了,傑斯塔君、傑斯塔君他……!”

  椿的眼睛泛著淚光,向她的父親跑去了。

  緊接著,隨後而來的母親以平靜的笑容說。

  “沒事的哦,椿。因為那些大大的骷髏先生呢,他們大家都是椿的夥伴啊。”

  “……誒?”

  椿以一雙呆滯的眼睛抬頭看著她的母親。

  她的父親也以對此作出反應的形式說。

  “就是這樣哦,椿。因為那些骷髏先生們和黑漆漆先生是同樣的東西。”

  “可、可是黑漆漆先生是不一樣的喲?黑漆漆先生他才不會做那種可怕的事……”

  在椿的視線前方——存在著巨大骷髏的身影,似乎破壞著大廈的同時在和“某物”戰鬥著。從偶爾能看到光之斬擊這點來看,是英靈劍士的可能性很大。

  “啊啊,黑漆漆先生和那個,都是一樣的哦。不過黑漆漆先生的任務是守護你,而那些骷髏先生們則是武器。也難怪椿會害怕呢。”

  “誒?……誒?”

  “喂……”

  看著正困惑不已的椿,西格瑪試圖阻止繰丘夫婦繼續說下去了。

  但是,話語在途中便徑自停住了。

  一道影子,以彷彿自天空中鑽出來一般的氣勢落地了。

  那是,身上負傷的暗殺者。

  “暗殺者!”

  西格瑪叫喊道,而她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勢,接著說道。

  “女孩沒事嗎!那吸血種在這裡吧!?”

  “啊啊。不過,他突然就痛苦起來的樣子……”

  “那些魔術師的咒術成功了嗎……那傢伙在哪裡?”

  椿對一副氣勢洶洶的要立刻馬上去刺殺吸血種的暗殺者搭話了。

  “‘暗殺者’大姐姐?”

  以為暗殺者是她的名字的椿擔心的向她靠近了。

  “你沒事吧?你受傷了……有血……”

  暗殺者看見椿哭喪著臉,便拉起自己的裝束,將傷口隱藏了起來,一邊以溫柔的語氣安慰道。

  “啊啊,我沒事——”

  那副身軀,被從旁邊出現的黑色異形吹飛了。

  “咕嗚……”

  暗殺者以自裝束的空隙間延伸而出的影子應戰著,但異形們接連不斷的湧現,試圖用數量壓制住暗殺者。

  如果有敵人的本體,也就是核心一類的東西存在的話,暗殺者就可以用與之相應的寶具一口氣顛覆這個趨勢吧。

  但是,西格瑪立刻就理解了。

  這結界世界本身,與敵人的本體是融合在一起的。

  也就是說,在這情況下,核心——果然除繰丘椿之外,別無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