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而趙璴,則是獨自搜出了竇皇后留下的全部手記,厚厚一摞,在冰冷的夜色中張張焚燬。




他用了三天,燒光了所有的手記。




也在跳躍的火光之中,記下了手記之上全部的文字。




——




時慎這次來見趙璴,是為了吳順德的事。




吳順德,趙璴身側吳公公唯一的胞弟,也是替趙璴經營商號版圖的、楚氏商號明面上的東家。




一個月前,吳順德死了。




死在趙璴正要將手伸向漕運的時候。楚氏商號拿到了戶部的憑據,在京郊的碼頭開辦船廠。可尚未動工,東家便意外身亡了。




這一個月,時慎都在替趙璴調查這件事。




“吳順德的事已經有了眉目。”時慎說道。




他的面前傳來了趙璴清冷懶怠的聲音。




“只需要告訴我是誰。”他說。




“戶部鹽運使,邱朔。”時慎答道。




他面前的趙璴來回緩緩踱了幾步,傳來了踏雪的細微聲響。




“年底調入京城的江南巡鹽御史?”




“是。”時慎說。“是打了船廠的主意。”




趙璴的腳步停了下來。




“吳順德死後,他曾派人多番打聽,想要將楚氏商號的船廠憑證低價買來。”時慎說道。




“這樣大的工事他吞不下。”趙璴說。“是要拿去送給誰?”




時慎眉目微動:“他這些時日,見桑知辛的次數最多。”




桑知辛,如今的中書侍郎,鴻佑帝當下最信任的朝臣,也是當年寒門出身、被寡母浣衣供出的狀元郎。




巧的是,他與竇皇后是同年。




只是當年,文章驚世的是竇皇后,坊間傳唱的玉面繡手探花郎也是竇皇后。驚世奇才因相貌俊絕而被點為探花,後又指婚太子,狀元郎便在這樣的傳奇下被遮掩了全部鋒芒。




“桑知辛。”趙璴輕笑了一聲。“那就不意外了。”




寒門出身的權臣滿身清譽,從上京到江南都口口相傳他的清廉之名。但上京城遍地錦繡,手中沒點東西,如何籠絡得住他那群數量龐大的擁躉呢。




“公主是否要做掉他。”時慎說。“邱朔如今根基未穩,尚未交出桑知辛索要的投名狀,正是孤立無援之時。”




趙璴卻微微一抬手,打斷了他。




“我聽說,最近江南鬧動亂,消息已經傳到京城了。”他說。“是叫……聖蓮教?”




時慎點頭:“這也與邱朔脫不開干係。他去年侵吞朝廷賑災糧款,如今百姓暴動,眼看就要鎮壓不住,他才會急著求桑知辛,想要他來替自己善後。”




趙璴笑了起來。




“如此看來,他荷包厚得很,敲得開桑知辛的門。”他說。




“公主的意思是……”




“他的命留著。”趙璴說。“我還有用。”




“是。”時慎低頭道。




幾年下來,他對趙璴所做的決定漸漸堅信不疑了起來。趙璴不喜解釋,他便也並不多問,只管照他所說做事,定然沒錯。




他抱拳行了一禮,正要退下,卻聽趙璴忽然又開了口。




“糧款被侵吞……死了很多人吧。”趙璴說。




時慎並不明白公主為何忽然這樣說。




他狐疑地抬頭看向趙璴:“自然是。”




卻見趙璴立在月色之下,眉眼垂著,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他一手捻著翡翠手串,足下無意識地踱著步,珠玉碰撞的細碎響聲融在雪聲裡。




他腳步微微一頓。




“你說,是否會有人因此而心生悲憫,而想親自前去,收拾那片殘局?”




時慎聽笑了。




“這樣的人,能在朝中活過三日?不必屬下動手,邱朔都會啃乾淨他的骨頭……”




他話音未落,卻見公主冰冷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冷冽陰沉得幾乎能滴下毒水來,教他立時間便收了聲。




他這話惹公主不快了。




時慎連忙神色嚴肅地低下頭去,認錯道:“屬下失言。”




可是落在他身上的冰冷目光卻沒有收回。




便是東廠中啖骨飲血的豺狼,都在這樣的逼視之下通體生寒。




時慎當即補充道:“公主放心,若有人敢這般毀壞公主計劃,屬下定會讓他消失乾淨,絕不會對您有分毫阻礙。”




可那目光卻更加冰冷鋒利。




“……公主殿下?”




時慎徹底不明白趙璴的意思了。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終於聽見了趙璴的聲音。




“我讓你殺人了嗎?”




“沒有。”時慎忙道。




只聽嘩啦一聲,趙璴將那串翡翠重新收回了腕上。




“既如此,就不要自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