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二日,時慎給她回了消息,說自己能幫的不多。




竇皇后要他做的也並不多。




她讓他親去竇府給當朝丞相送一封信,在丞相讀過信後,親自將信焚燬。




那日,在竇丞相震驚的眼神和跳躍的火光中,時慎看到了那封信上的內容。




【景朝霍氏走投無路之際,以臣為君,得以建梁。】




“她什麼意思,她告訴你了嗎,她什麼意思!”當日,竇丞相死死地盯著那行字,哆嗦著逼問時慎。




而時慎則注視著火光中的灰燼,一言不發。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竇皇后要的不是重返後宮,而是謀權奪位。




那天,他親自去了冷宮,告訴竇皇后,她要做的事他做不了。




隔著冷宮冰冷的銅門,竇皇后淡淡說道:“待我登臨大寶之日,便是你權傾朝野之時。東廠廠督之位,我許給你作訂金。”




冷宮棄婦,卻開給了時慎他無法拒絕的價碼。




此後在時慎的協助下,竇皇后一步步勾起了竇家深埋心底的慾念,又讓他們錯以為她是想扶持兄長上位,從而聽憑她調遣;而在她的謀劃之下,時慎也扳倒了老廠督,踢開阻礙,踏上了廠督的位置。




短短十年,在她的掌控之下,竇家羽翼的陰影漸漸籠罩住了半邊朝野。




陛下懵然不知,那些低眉站在朝堂上的朝臣,和那些呈上他御案的奏摺背後,站著那個他所厭棄的婦人的影子。




可是,大業未成,竇皇后卻病死在了冷宮裡。




只留下了個十五歲的女兒。即便自幼跟著他手下的番子習武,也不過是長於深宮奴婢之手的孩子。




況且竇皇后一死,竇懷仁便送信到東廠,說自己要退出。




竇丞相去世兩年,竇懷仁不堪大用,卻有眾多竇丞相留下的門生弟子撐腰。他原在吏部,手握大權,可皇上卻以感懷他失去至親為由,將他升為太常寺卿。




他當年迎娶的是今上的庶妹和嘉公主,膝下嫡子流著皇家的血,因此一直夢想著竇皇后成就大業那日,他兒子登基,做個權傾天下的太上皇。




一朝明升暗貶,他美夢破碎,在信中大發雷霆,直罵竇皇后是個孱弱的累贅。




時慎見狀,亦沒把那支失去了全部廕庇的嬌花當做希望。




竇家失勢,繼後也在替趙璴尋找夫家。而趙璴,獨自在冷宮裡守了三日,宮裡死了個禁衛頭領那天,她還在冷宮裡跪著出神。




不過是個失了母親的弱女子。




卻不料三日之後,她離了冷宮,在御書房外長跪,求皇上准許她為母后守孝三年。




“母后”二字氣得皇上大發雷霆,將他在殿外晾了兩日。直到那夜後宮傳來繼後產子的好消息,皇上才消了氣。




那天,時慎恰好從御書房前經過。




那日下了極大的雨,趙璴跪在金殿前,通身都淋得透溼。傳報好消息的內官宮女來來往往,廊下的宮燈被雨水打得輕晃,殿內隱約傳來皇上開懷的笑聲。




獨趙璴靜靜跪在雨中,伶仃一身,碎在雨裡的光亮凌亂地落在他肩背上。




“得了,五殿下,皇上準了您的請求,您請回吧。”說話的是皇上身邊的黃緯,慣是個拜高踩低的小人。




他自打著傘,站在趙璴面前,趾高氣揚。




“一會兒便要將小皇子抱來御書房見皇上了,大喜的日子,您莫要再添晦氣。”




人人都覺得趙璴是在找死。




竇皇后去世,她合該趕著皇上哀慟憐惜之際找個好夫家。她倒好,生生斷了自己的後路。




但是當夜,趙璴在夜雨與喜事的掩映之下找到時慎,將銀兩放在他面前,向他租借一個番役,五天便還。




時慎看到,他髮間唯一的一支金釵不見了。




必是拿去換了錢。




“你勿再生事,我能保你太平。”時慎看在竇皇后的面子上,勉強承諾道。




“五天。”趙璴卻只盯著他。




時慎並未在意,見他堅持,便擺了擺手,給了他一個人。




卻不料五天之後,竇家竟重新來信,說要全力支持趙璴。而竇懷仁被調離的吏部要職,也在趙璴的授意下成功安插進了新的心腹。




一切回到正軌,宛如竇皇后尚在世時。




時慎至今都不知道趙璴是如何做到的。




他只知道,那個看似孤僻寡言的嬌花,沒有他母親冷宮宮牆的桎梏,手段愈發囂張利落。




他替竇氏門徒排除異己,又於竇家之外在朝中另立親信。不過三年,他的手竟伸到了上京之外,開遍運河沿岸的楚氏商號,每年源源不斷地往朝中與東廠輸送白花花的銀兩。




他自然想不到。




趙璴孤身留在冷宮的那三日,所有人,包括他,都以為他是悲傷心切,在緬懷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