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狗花 作品

49. 第 49 章 分明是溺於情愛,不可自……

趙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麼。




他向來厭惡情愛,只覺這種東西不過是披在骯髒慾念之上的遮羞布,遠遠看去華光錦繡,實則內裡是一團醜陋不看的髒汙。




能讓方臨淵儘早摒棄對他的感情,以平等的、合作者的身份出現在他身邊,於他而言,應該是難得的好事。




但是……




他拿起桌上的絹帕,對著鏡子,一點一點地擦去自己頰邊混亂的胭脂。




但他現在又在幹什麼?




窗外最後一絲餘暉沉了下去,一片昏暗當中,趙璴漸漸看不清自己鏡中的模樣了。




只一片模糊的、雲鬢珠翠的影子,恍然之間,像真的是個失了夫君情愛,便塌了天去的深閨婦人。




趙璴的帕子停在了唇邊。




他似乎的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一顆無用的心總系在方臨淵身上,非但因他生出了許多多餘的喜怒,還會因他亂了陣腳,以至於準允自己的籌謀佈局裡出現變數。




鏡中那人,的確是個婦人,是個妻子,在深閨之中斜倚花窗,捧出一顆心來等著誰的垂愛。




趙璴定定地看著鏡子。




就在這時,推門聲輕輕地響起,是絹素,捧了一盞燈燭,腳步無聲地行了進來。




她只當趙璴是在卸妝,將那盞燈放在了妝臺上,接著便取出火摺子來,將周遭的燈與銀燭一盞盞點亮了。




臥房漸次亮了起來,火光搖曳之間,趙璴又看見了鏡中人的面孔。




高大的、冷肅的,一雙眼黑得像平靜無波的潭水,即便再多的珠玉錦繡簇擁著偽裝他,也不過是個披起了畫皮的鬼怪。




這才該是他的模樣。




他或許是在方臨淵妻子的身份裡待了太久,一時間分辨不輕,這才會不慎因錯覺而產生一些可笑的情緒。




他抬手利落地拆下發間的釵環,烏髮披垂而下,宛如山巔崩塌的雪。




像是之前的每一個夜晚一般,他利落而熟練地卸去寸寸修飾的鉛華,露出他原本的模樣,鋒利凜冽,與女相壓根扯不上半點關係。




但他今日的利落中卻莫名多了兩絲急迫,像是不自覺間墜入情愛的狐鬼,急於證明什麼一般撕去了自己的人皮。




片刻,他與鏡中的自己四目相對,冷漠的眼神鋒利而咄咄逼人,像是透過鏡子在與誰對峙。




他在心中冷冷地告訴自己。




自己生出這樣奇怪的念頭,只是因為在方臨淵面前做慣了女人而已。




——




方臨淵這幾日忙得倒懸。




將林子濯交給他的那一摞卷宗處理完,已是幾日之後的事了。他將一整摞處理完畢的案卷交給林子濯,不忘提醒他道:“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可別再找我了。”




林子濯聞言笑了笑:“你先歇兩日吧,這兩天我還忙得過來。”




方臨淵眼睛都瞪圓了。




“還有什麼案子?他們又在參誰私德不修?”他問道。




“朝中局勢漸漸明朗,過些時日,恐怕還要抓人。”林子濯說得很模稜兩可,恐怕是得了些不能直言的風聲。




方臨淵也沒什麼辦法。




“你都快成我上司了。”他嘆了口氣,說道。




林子濯笑了笑,抬手拍了他的肩,沒再言語。




可林子濯說讓他歇兩日,但十六衛中諸事繁雜,也沒給他休息的機會。




這幾天,城南的運河碼頭沿岸愈發熱鬧。楚氏商號的船廠大張旗鼓地剪了彩,那位東家不知有多大的神通,竟隨著船廠一道開了水路上的鏢局,只要用他家的船舶,隨船的水工都是鏢師,運貨比別家都要安全。




剪綵這日,城南碼頭被各路商賈與看熱鬧的百姓圍得水洩不通。




方臨淵領著十六衛在這兒巡查,便見船廠周遭有不少給過路百姓派發紅包的夥計。便是李承安手裡都被塞了兩個紅包,拆開便見裡頭是一塊碎銀並八個銅板,意頭好,出手也大方。




“這楚氏商號不會是皇上的吧?”李承安將紅包揣進懷裡,不由得嘆道。




方臨淵笑道:“皇上又不缺銀子。”




“這樣大的手筆,想來也不是缺銀子的主人家。”李承安嘖嘖地直搖頭。“我真不知道還能有誰。”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著,眼看著便到了臨江樓前。




臨江樓是運河沿岸最奢華的酒樓,在整個上京都是排的上號的。而比其他酒樓更出彩的是,它高有四層,在運河邊上鶴立雞群,樓上更是可見濤濤江景,不少文人墨客來了上京,都少不了要登臨此處。




這會兒,臨江樓上高懸紅彩,似是被楚氏商號整個包了下來,慶賀今日開張。




他們幾人剛從樓前行過,便有個掌櫃滿臉喜慶地迎了上來,朝著方臨淵連連鞠躬:“草民參見將軍!今日我們楚氏船廠開業,人多事雜的,勞煩將軍與各位軍爺巡視了,辛苦各位!”




方臨淵也在馬上朝他拱了拱手,道了句恭喜。




卻見那掌櫃並幾個家丁卻仍攔在前頭,說道:“眼看著就要晌午了,各位辛苦,不如上去喝上兩杯?”




“這就不必麻煩了。”方臨淵當即拒絕道。




“不麻煩不麻煩!來人,快給方將軍和幾位軍爺添上筷子,叫樓上再備一席,給軍爺們多添酒菜!”




那掌櫃卻已朝著樓裡招呼起來。




他這也算麻利會來事的,既不觸犯十六衛的條例,又向方臨淵他們賣了好處。




李承安在十六衛待得久,知道京中哪家大商號開業剪綵都會有這麼一遭,他們早吃了不知多少頓開業喜酒了。見方臨淵一副鐵面無情的模樣,他忙湊上前來說道:“就上去喝兩杯,沒什麼的將軍。您能去,還是給他們新開張的生意長面子呢。”




旁邊的掌櫃連連點頭,便要將方臨淵他們往裡頭請。




就在這時,那掌櫃一抬頭,當即恭敬地站直了身子,




“噯,東家!”他朝著那個方向恭敬行禮道。




說著,他還不忘向方臨淵介紹:“將軍,我們東家朱老闆這會兒就在樓上,您瞧,想必是恭迎您上去吃酒呢!”




方臨淵也順著他的方向抬起頭來。




便見披紅掛綵的臨江樓後,百舸千帆,停泊在寬闊的江面上。綵綢吹拂,只見四樓窗外的廣臺之上,站著個白衣飄飄的身影。




高大,瘦削,垂在臉側的長髮隨著風輕輕地飄起,一時間宛若雲端飄然而下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