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狗花 作品

60. 第 60 章 漫天遍地,唯獨他,也只……





方臨淵心下一陣慶幸。幸好他與那副將回程路上聊了一路,聽他誇讚曲江池夏夜是何其美妙,否則單憑他對上京的瞭解,還找不到這樣好的去處呢。




他身後,車簾打起,趙璴也跟著下了車。




他恰站在一片青翠的草地上,周遭的螢火蟲繚繞著他的裙襬,將綢紗照透了,瞧上去仙氣飄飄的。




“還真是好看!”方臨淵回頭,笑著看向趙璴道。




那邊,守在船邊的雁亭還在朝著他們揮手。方臨淵一手虛虛扶住趙璴,跟著他一起往小舫的方向走去。




“你奔波一路,今天合該好好休息一番。”只聽旁側的趙璴對他說道。




方臨淵眨了眨眼。




他早想好了。雖則趙璴不喜歡生辰,頂多也就是別在他面前提起就行了。但是怎麼能不過?就當是某個尋常的日子,出來看個花燈唄。




於是,他轉頭看向趙璴,笑道:“我回來路上老聽軍中的將領唸叨,說這兒有多好看,弄得我心癢,實在想看看他們說的是真是假。反正我也不累,來這兒轉一圈,也當是歇息了。”




只是他或許不知,他不太是個會說謊的人。




他一雙眼睛只恨不能將秘密擺在表面上,趙璴看向他,目光在那雙眼上停了停。




哪裡是非要來一看真假,這位小將軍,分明是在找著藉口給他過生辰。




對於這個日子,他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




什麼日子的意義,不過都是被人賦予上的而已。他們尋由頭宣洩情感,表露喜悅,好教自己一日日地過得有盼頭,像是找熒火往上去撲的飛蟲。




趙璴要在宮裡活命,自然不能放任自己去做蟲豸。




關於自己的生辰,他冷靜地知道,每到這一天,他父皇一定要在清貴妃的寢宮裡宿上一夜,點通宵的紅燭去懷念她的早逝。




這於趙璴而言便是機會與便利,需避開他父皇所行的事,他就會留到這日。




不過今天,卻是不一樣的。




非是因為過了今日,他便十九歲了,而是今天,方臨淵千里迢迢地回京,卻不顧滿身的風塵,拉著他來看滿池的蓮葉與燈火。




滿池的花燈明明滅滅,趙璴一雙眼睛,卻只落在了方臨淵的身上。




這一天是不同的。




畢竟,什麼日子的意義,都是被人賦予上的。




——




方臨淵與趙璴一道上了船。




這船並不算大,船篷中擺好了一小桌宴席,都是曲江池特有的湖鮮。




船頭上擱了兩把船槳和一支長蒿,方臨淵很會撐船,便也沒留人在船上伺候。




待他二人上了船去,他便徑直去了船頭。




“坐穩了啊!”他揚聲跟趙璴打了個招呼,手下便重重一撐,小舫當即飛快地離了水岸。




好玩!




方臨淵年少時喜歡划船,就算是水裡的幾塊舢板,他也能跟邊境的好友劃得恨不得飛起來。




後頭戰事吃緊,他便有好幾年沒碰過船槳了。




劃了幾下,他玩鬧的癮頭竟被勾了起來,一艘小船乘風破浪地衝進了藕花深處,連夜風都被帶得呼呼作響。




就在這時,旁側傳來了趙璴的聲音:“不重嗎?”




方臨淵回頭看向他。




便見趙璴這會兒也坐在船頭上,一身柔軟的輕紗軟羅被風吹得飄揚起來。他的髮絲也散下了幾根,這會兒隨著風飄在他臉頰邊,眼睛也跟著微微眯了起來。




跟男裝的趙璴待了兩天,再看他此時的模樣,方臨淵還有點不太適應。




真跟畫鬼似的……




“啊,還好……”可能是划船用的力氣有點大,方臨淵的氣息比平日都亂了兩分。




接著,就見趙璴站起了身來。




船身隨著他的動作微微一晃,方臨淵正失神著,一個不察,被船晃了個趔趄。




下一刻,他被趙璴一把扶住了胳臂。




隨著船身的晃動,他的肩膀在趙璴的頸窩處輕輕碰了一下。




不似趙璴男裝時候的冷硬,柔軟的輕羅包裹下的身軀堅硬又緊實,卻偏有一股柔軟的香風,將他整個人纏了進去。




方臨淵又不會說話了。




卻見趙璴扶著他,在船頭上坐下,又取出一方絲帕來塞進他手裡,說道:“風吹了熱汗,小心頭疼。”




方臨淵順著他的話擦了擦額角,才發現自己額上覆了一層的汗,應是剛才撐船玩兒時,沒注意累的。




他訕訕地擦了擦汗珠,眼看著趙璴拿過了那支長蒿,在湖底輕輕一點,像是纖長的手指撥動過琵琶的琴絃一般。




和風軟軟的吹起,小舫的船頭碰過一池盛放的蓮花,在湖中慢慢地繼續向前行去。




趙璴的裙襬也跟著飄飛起來。




柔軟的裙襬掠過方臨淵的肩頭,碰得他那兒沒來由地酥了一下,麻麻的。




方臨淵趕緊抬頭,不敢再看那片輕紗。




“你怎麼撐船也會啊?”




他趕緊跟趙璴找些話題,免得他一時分不清真假,又將趙璴看成荷塘仕女了。




卻見趙璴雙手執蒿,偏頭看向他來,說道:“也不難,看你撐幾下,就會了。”




方臨淵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從來也沒劃過遊船,一艘小舫撐得跟龍舟似的。




倒也不怪他。他們邊疆那兒極其玩的幾個男孩兒,哪次一起划船不是比誰劃得快?




直到這會兒,趙璴不緊不慢,方臨淵這才後知後覺,像是乘著一艘小舟,漸漸入了畫境一般。




船漸漸行到了湖心,蓮葉疏疏密密,偶也有別的畫舫經過,遊過的船隻像是慢悠悠的流螢,只留下一道光亮劃過的尾巴。




偌大一座蓮花池,飄飄蕩蕩著許多荷花狀的燈,抬起頭來,還能看見漫天閃爍的星子,靜悄悄的像是飄了滿天的蓮花燈一般。




方臨淵抬頭看向天上的星星,一時間門沒有言語。




直到旁側的風愈發地靜了。




“在看什麼?”他聽見趙璴問道。




他緩緩開口,仍望著天:“我母親之前說,人死了是要化作天上的星星的,一閃一閃的,是他們在夜空裡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