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狗花 作品

66. 第 66 章(小修) 正是他當年初見……





弦外之音被推入牛棚當中,真正聽懂琴音的人作壁上觀,等著看他與耕牛的表演。




方臨淵咬了咬牙。




那好,那便對賽罕去說……




卻在這時,他的袖子被身側的人輕輕碰了碰。




他倏然轉頭,便見是身側的趙璴,抬眼靜靜地看向他。




繼而,他單手撫了撫珠玉玎璫的鬢髮,雙目一垂,站起身來。




逶迤的翟衣宛如年畫上高立雲端的神女,他神色平靜,卻只一個抬眼,便豔色凜冽,鋒芒畢露。




“你一定要比,是嗎?”他看向賽罕。




一雙冰冷的眼睛眸色凌然,一時間,竟看得賽罕微微一愣。




她猝不及防,張了張口,竟在他驟然的逼視下一時沒發出聲音來。




下一刻,鏘然一聲,寒光乍起。




只見趙璴一把抽出了方臨淵腰側的佩劍,手腕一個翻飛之間,三尺長劍在他手中挽起了凜冽的劍花,繼而負立於他身後。




一時間,宛若神女負劍,菩薩怒目。




他端站在那兒,抬起頭來。




他分明是在仰視著高臺上的鴻佑帝,可眉眼處卻盡是冷冽與輕蔑,像是高立在雲端,俯視著他的汙濁與醜態。




御座之上的鴻佑帝微微向後仰了仰身子。




這是下意識的閃躲,像是排斥、厭惡,又像是根植於本能中的恐懼。




趙璴卻並沒看他。




他只略微偏過頭去,在凜然而立的時候,安撫地看了方臨淵一眼。




他是在讓他安心,讓他原處安坐,等著他回來。




可方臨淵卻沒有動。




他眼神裡有些忐忑而猶豫,但最終,都化作了孤注一擲的堅定。




“你要舞劍嗎,舞什麼曲子?”他問趙璴道。




“我會吹新笛,我跟你一起上臺,與你相和。”




——




方臨淵其實總共也只會吹幾首曲子。




邊關的歲月太過漫長,偶爾會有些無聊,他們便會跟著老兵學些玩意。




新笛在京中叫做橫簫,但因笛聲太過沉鬱,本身又太粗重笨拙,以至在遍地錦繡的京城並不時新。




可在黃沙漫天的邊關卻剛剛好。




他會的那幾首曲子也顯得太過蒼涼。什麼塞上歌、破陣曲的,在這樣繁華靡麗的宮禁之中也有些不合時宜。




可趙璴跳的可是劍舞!




方臨淵特去殿後借來了一柄新笛,又與簾幕後的樂師們叮囑了幾句。




待他回身而返時,趙璴已然步步走上了玉臺,衣袍逶迤,鬢髮如雲,髮間銜珠展翅的玄鳥和層疊嬌嫩的芍藥,在千百支燈燭的照耀之下,顯出一派不可近犯的雍容。




方臨淵飛身躍上了玉臺,在臺畔停下,橫起了長笛。




他看向趙璴,在他二人雙目的觸碰之下,頜尖輕點,肅殺的音節在堂皇的大殿中響起。




下一刻,劍鋒的寒光閃起了滿殿清輝。




趙璴身段一轉,踏著音節身段一轉,柔韌似掠過長空的鷹羽,手中的長劍挽出了風聲,剎那間寒光畢現,如塞外開滿虯枝的梨花。




緊跟著,簾幔後的七絃琴隨著笛聲,彈出了殺氣騰騰的鼓點。




逶迤曳地的翟衣之下,雲錦扁金的繡鞋踏過玉臺,裙裾輕紗翻湧,一時靡麗如雲霞墜地。




但偏偏,那華美的羅裙之下,每一步都踏著殺招。




與其說趙璴是在舞劍,倒不如說這分明是一套寒光中殺氣隱現的劍法。翩然的衣袂與羅裙之下,劍花華美卻洶湧,出劍收劍間皆如直取人咽喉。




他轉身時,寒光下珠翠叮噹作響,身段輕盈柔韌,廣袖翩如雲霞,仿若神女佈散雨露。但下一刻,只一轉身,寒芒下冷冽的桃花眼如視死物,分明是著錦披繡的大妖,奪取了祭於雲端的神劍,一時間江海翻湧,生靈塗炭。




似神似妖,寒芒滿殿。




新笛的曲調愈發高昂,七絃琴的鼓點也愈發緊促。




他腳步轉得愈快,裙裾翻湧成了一片食人的花海,劍招挽花,卻又攜風帶雨,像是攪動兵戈的邪神,又像是被笛聲催動翻江而來的螭龍。




而那蠱惑它、操控它的人,執長笛而立,紅衣如火,唯獨衣襬被劍風掠起。




最終,錚然一聲,笛聲止息,琴音驟絕。




曲譜之中,這是將領舉劍破陣的最後一刻,雲開月明,勝券在手。




而玉臺上的趙璴,也在那一刻,衣袂翻飛間,寒芒一閃爍,長劍倏然脫手而去。




“鐺!!”




整座大殿都陷入了死寂。




沒開刃的佩劍,竟徑直扎進了御座前的桌案上。




距離鴻佑帝不過兩尺,入木三分,寒光輕顫。




高臺上的君王被驚得肩背都悚了起來,雙目縮緊,猛地向後躲去。




他摔倒在御座之上,頭頂的冕旒狼狽地亂晃,發出一陣嘩啦啦的聲響。




——




端肅的君王在群臣面前露出了醜態,而罪魁禍首隻平靜地一收手,在玉臺之上站定了身軀。




分明盛裝舞了一整套劍,卻偏偏分毫不見凌亂與狼狽。唯獨他髮間那朵開得太盛的芍藥,落了幾片花瓣在他的裙裾與白玉廣臺之上。




他抬頭看向驚魂未定的君王,以及旁邊匆匆攙扶起他的皇后,面色平靜地俯下身去,平淡而恭敬地行了一禮。




“父皇恕罪,這劍太沉了。”




“驚擾了父皇,是我技不如人。”只聽他說道。




“兒臣認輸。”




——




滿殿的朝臣這才回過神來,紛紛起身,烏泱泱地跪了一殿。




“陛下息怒!”




方臨淵也被嚇壞了。




他原本笛子吹得並不太好,硬著頭皮上臺也是為了給趙璴撐腰。




卻不料,趙璴的劍舞得這樣好。




以至於方臨淵一時間都看入了神。到了後來,都不知是他的笛音在給趙璴作引,還是趙璴步步將他引入佳境,漸漸入了神去,分不清彼此,像是雲間勾纏的雷電一般。




直到劍鋒錚然入木,方臨淵才猛地回過神來。




趙璴竟脫手了!




可他不信趙璴竟能脫手得這樣精準,偏生在最後一個音節,釘在了君王的面前。




他看見鴻佑帝的面色明顯變得難看。




驚悸、羞惱,以及一些方臨淵看不懂的、似乎深藏在某處的厭憎與畏懼。




方臨淵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高臺之上隱約傳來了皇后的柔聲安慰,還有不明所以的賽罕嬌俏的聲音。




“既她認了輸,我就放過她一馬吧。”只聽賽罕說道。“當真是上京養出來的金絲鳥雀啊,怎麼連劍都拿不穩?白浪費了這樣好的一手劍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