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5)

 周山恆斟了一盞茶,搖頭不語。

 過了一會兒,寬慰週二郎道:“莫要擔心,大哥會想辦法,晌午之後我先去縣裡找行老,看看最近有沒有什麼差事可做。”

 週二郎低頭,他都聽母親說了,拿長期的藥,想要養好身體起碼得要三萬錢,他們家上哪裡拿出三萬錢來,“大哥你九月就要州試了,到時候路上還要盤纏費……若是二郎早出生幾年就好了,就能夠去修城牆、當河工……”

 周山恆安慰:“不必擔心。要實在不成,家裡還有幾畝薄田可以抵押。你先好好學千字文,照顧好母親的身體。”

 辛禾雪探聽清楚,轉了轉視線。

 周家屋內的兩人並未發現,有一白紗帷帽遮面的青年從院前離開。

 ………

 鄉間的路多是用黃沙坌實。

 一名村夫提著山上打獵來的狐狸,那狐狸還沒有死,因為常常偷吃他家後院的雞,終於被他逮住機會活捉了回來。

 此刻大概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狐狸哀哀地叫著,叫聲格外悽慘。

 “兄臺,你這狐狸賣不賣?”

 聲音清潤,如倒春寒時節溪流淌過冰層。

 村夫詫異地抬頭看,“你要買?”

 對方是個身著白襴衫的青年,輕紗帷幕遮掩住面目,令人無法看清。

 村夫觀此人氣度服裝不凡,獅子大開口地比了個數。

 青年扶著帷帽邊沿,點頭答應了。

 村夫將被捆住四肢的狐狸交給他。

 辛禾雪問:“你家住何處?我今日傍晚歸來將賬付給你,我需得先去城裡的錢莊的取些銀兩。”

 村夫聽他這麼說,作勢要反悔,“你想空手套白狼?”

 辛禾雪面不改色,“我先賒賬,周山恆是我的好友,能為我作保,若是我今日傍晚沒及時歸來付賬,明日雙倍付你。”

 村夫看他的模樣也不像是缺錢的人,估計是有家底的讀書人。

 還是信了八分,鬆手將狐狸交給了辛禾雪。

 他揚言道:“你傍晚不回來,我就向周山恆討錢了!”

 辛禾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他帶著狐狸走了。

 村夫回頭,只能瞧見暑風吹起青年戴著的帷幕,露出帷幕之下那雪白的脖頸和下頜,線條流暢纖細。

 風送來了些微的冷香。

 村夫無端面紅耳赤起來。

 ………

 鬥雞是大澄一項風靡京城各地的活動。這種以雄雞格鬥廝殺為賞玩內容的競技類娛樂項目,又往往和競技雙方的賭注緊密聯繫著發展,因此無論繁華京城還是鄉野之地,都發展了相應的賭博行業。

 大澄的統治者此前明令禁止,不過鬥雞賭博成風,和賽馬、賽狗一樣仍然屢禁不止,索性只好由官方設置少量專門的鬥雞賭坊、收取賭博稅收做限制。

 鬥雞的地方叫“鬥雞坑”,設有寬敞的圍帳,方便民眾圍觀。

 外面烈日炎炎,圍帳內涼爽一些,但是在觀眾高亢地喝雉呼盧之聲下,氣氛熱烈得令人汗如雨下。

 縣令家的公子已經連著贏了三場了,他激動得臉上發紅,揮汗道:“還有誰想再同我比?”

 “我這可是長安雄雞,瞧瞧,金毫鐵鉅高冠昂尾!”

 他用了眾多詞語讚譽的公雞,彷彿能聽懂人話,在沙盤中央昂首挺胸,紅冠抖擻。

 有人一聲聲地恭維,“不愧是李公子!”

 “瞧這公雞,從沒見過這樣的成色!”

 “李公子今日可是賺得盆滿缽滿了!”

 正說著,場邊的臺子被丟了一袋銀兩,估計袋子裝得很實,竟然發出瞭如石子碰撞的聲音。

 鬥雞坑的主持人叫“雞頭”,趕緊幫來者記下賭注,抬眼卻見是位白帷幕遮面的青年郎君,他問:“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青年聲音冷潤,“姓辛。”

 畢竟是灰色產業,有人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也正常,雞頭並沒有以此為怪,而是點了點銀兩,道:“辛公子!十兩銀!”

 上來就是十兩銀,換算就是一萬文銅錢,在販夫走卒日均收入才一百文的江州,這可不是小數目。

 在場者沒有見過辛禾雪的,連他帶來的雄雞看起來也沒有縣令家李公子那長安雄雞那般雄赳赳,氣昂昂,體格都小了一號。

 辛禾雪氣定神閒地站在那。

 在雞頭咬了一口銀子確認無偽時,也沒有任何緊張。

 畢竟障眼法不主動解除,時限有足足十二時辰。

 那李公子見他下注足,也不遑多讓,一下擲了十五兩銀去。

 只是他那向來磨喙礪爪、一往無前的長安雄雞,不知道為何,此時畏葸不前,在沙盤上只顧躲閃,不敢直擊,很快在一漏沙的時限內敗下陣來。

 李公子不敢置信,“怎麼回事?是不是你給公雞塗了狐狸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