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7)

周山恆在將白鯉放歸河中之後, 去縣裡的熟藥所拿了新的藥,他重新回到家中時,見到了陌生的面孔。

 周家在村尾的山道旁邊, 依山傍水,由於進出村的土道從家門前通過,因此時常有過路的行人上門討一口水喝。

 周母信佛, 相信廣結善緣, 因此過路的行人無論是鄉鄰還是風塵僕僕的遊子, 都能得到一碗水解渴。

 這時候正是晌午過後, 家家戶戶雞犬安寧, 都靜默在午後小睡的酣夢當中。

 周山恆上前, 向著站定在院外的僧人, 禮貌地問:“這位師傅……可是途徑此處缺水喝?”

 來者一身袈裟僧服, 面容沉靜,相比較普通僧人, 高大有餘, 手中雖持著沉香木佛珠, 但垂眼無情, 不像是日日誦經修行的沙彌,更像是降妖衛道的武僧。

 周山恆的直覺沒有錯。

 “貧僧渡之, 有勞了。”

 那僧人行合掌禮, 聲音冷沉道。

 周山恆早已有聽聞, 渡之大師到江州引雨, 有說書人的不懈努力和百姓們茶餘飯後談天說地,他的事蹟已經隨著他的腳步散至江州上下。

 他道:“我這就為你盛碗水出來, 師傅且等一等。”

 周山恆從主屋裡端了一碗茶出來, 踏出門檻時, 見到渡之正垂首觀察屋簷下的水缸。

 那水缸剛換了水,極其清澈,可以一眼就看到缸壁和缸底。

 因為此前用來養魚,缸底埋了泥用來種植一些水草,眼下泥巴和水草都丟去了,但是缸壁上的青苔還未曾清理。

 周山恆見那僧人久久盯著水缸看,心中頗覺怪異,但也未曾冒昧地開口詢問。

 他把盛著茶水的木碗遞給渡之。

 未曾察覺,在木碗遞交的時候,有一絲紅線,順著他的手腕被抽離出來,又沿著碗底,順入袈裟的大袖中。

 渡之眼簾半闔,不動聲色,他將那茶水一飲而盡,交還給周山恆,“多謝。”

 周山恆見那僧人遠去了,順著村尾的方向,走入松間沙路當中。

 原本怕生所以沒有出來見客人的週二郎,忽而傍在門框邊,仰起頭,對周山恆小聲道:“大哥,我怎麼覺得渡之大師和你有點像呢?尤其是眉毛……”

 他好像也就是這樣隨口一說。

 小孩子心大,過了一會兒自己說了什麼也忘了,就到鄰家和朋友鬥蛐蛐。

 周山恆聞言卻是久久未回神,他掩上柴門,回到屋中。

 聽聞東廂房傳來壓抑的哭聲。

 周山恆以為是周母身體不適,趕緊進門察看情況,入目便是周母靠在窗旁,臉上因為年紀而皺起的紋路盈滿淚水。

 周山恆順著東廂房的窗戶,終於才想起這扇窗的朝向,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院中情景的。

 ………

 辛禾雪:【哥哥,你可以把劇本再重複一遍嗎?】

 k:【可以。】

 蝴蝶鯉逆流在河流當中。

 辛禾雪現在的腦子有點亂。

 錦鯉七日一輪迴的習性還是給他造成了困難,他現在已經全然忘了此前發生了什麼。

 不過好在這並不會影響他進入這個小世界之前的記憶,以及錦鯉妖族群本身包含生存經驗的傳承記憶。

 護心鱗片就像是一個有限的備忘錄。

 辛禾雪將意識沉入識海當中,他能夠觀察到自己體內的丹心,內裡福澤脈絡的走向,還有環繞丹心溢出的靈氣。

 護心鱗片緊緊貼著丹心。

 以辛禾雪對自己的瞭解,他一定會留下什麼線索給自己。

 觀察護心鱗片上面用靈力篆刻出來的字眼,橫看豎看,也只能看出金光字跡的報恩二字。

 這確實是這個小世界最重要的事項,可以說是主線。

 但是問題在於,由於天地緣法的限制,辛禾雪無法在護心鱗片上篆刻凡間的人名地名。

 所以報恩二字,並沒有指向的目標。

 通過k重複的簡單的劇本內容,也只知道那人的特徵是——窮書生。

 他留給自己的,應當還有旁的線索。

 蝴蝶鯉逆流越上瀑布,破水而出的時候,白色鱗片在日光底下粼粼閃爍。

 辛禾雪察覺到了脈絡內纏繞的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