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在山陽 作品

皇城舊夢(七)

“帝姬,請。”侍女們恭敬開口。

衛姜抬手,扯下面紗,她快四十歲了。

時間對術士寬容,對凡人卻不仁慈。當年名動六州的雲歌美人,如今眉眼滿是風霜。乾癟的皮膚、新生的細紋、凹陷的臉頰,讓她像是一個從墓穴中走出的古老幽靈。衛美不再顫抖,她揚起脖子,視線看向前方隱於雲霧中的塔。

素衣淡雅,如墳前的花,清冷蒼白散發出腐爛芬芳。

瑞王也道:“帝姬,請。”

她走路的姿勢很奇怪,衣如流水,步伐輕盈,卻仍然像是被什麼東西深深禁錮。

衛姜沒有說話,抬步往高唐塔內走去

除了衛姜,施溪還看到了衛國的另一位儒聖,鍾永元。

鍾永元沒有入高唐塔,他鎮守在旁邊的靈歌壇上。

施溪看到鍾永元懷裡抱著的棋盤就頭痛,小聲嘀咕:“神器[爛柯]....永元的天羅地網,我要怎麼悄無聲息溜進去。””姬玦說:“你去找衛姜,外面的事交給我。

施溪點頭:“好。’

鍾永元高坐靈歌壇,鼓聲笛鳴裡,開啟高唐塔。文武百官在門開的瞬間,神情嚴肅,齊齊跪下。

帝姬率先入內,瑞王緊隨其後,幾位皇子公主,也不敢怠慢,匆忙跟上。

圍觀一旁的百姓們,神情都激動。

“帝姬!”“快看,是帝姬!”

雲歌城的人們對於衛國皇室,並不僅僅是敬畏,還有很多複雜的情感。見帝姬如今弱不禁風的憔悴模樣,大多數人心裡都是擔憂的。“也不知道帝姬得的病什麼時候能好。

河岸邊一位老人嘆息道:“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看到帝姬再入高唐塔。”

有人疑惑:“嗯?帝姬和高唐塔還有什麼淵源嗎?”

“淵源可大著呢。帝姬小時候性情頑劣,九歲那年,高唐祭祖時不小心推翻琉璃盞,差點讓火燒了先祖牌位。先帝大怒,將年幼的她關押在高唐塔內十天十夜,反省思過。”“之後帝姬十六歲那年。先帝臥病在榻,親姐莫名死去,又莫名惹了先皇后,再一次被關進了高唐塔一一這一回關了足足快半年。也不知道先皇后為何動怒,竟這麼折磨自己的親生女兒。“噗哈,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一

們的對話,發出一聲嗤笑,他渾身酒氣道:“要我說,帝姬最好就這

麼一直病下去吧。一個九歲就元

劣不堪,十六歲心狠手辣鴆

嫡姐的人

,登基上位,只會為禍雲歌。”

他洋洋得意:“瑞

王稱帝,才是衛國大勢所趨。

百姓們被他大逆不道的話嚇住了,不敢說話。

錦衣公子明顯是瑞王一派的,他喝多了酒,有些神志不清,冷笑說:“哦對了,帝姬做的惡事,估計還得加上一條親手死自己的孩子吧。不過那位小世子就算活下來,估計也成不了什麼事,和他娘一樣,性情卑劣,天賦低下,難登大雅之堂。施溪:“....”施溪如果有出生時的記憶,現在回雲歌,應該是手拿打臉復仇劇本的。

只可惜,他連世子身份都不在意,這些流言蜚語,就跟聽笑話一樣。

施溪等到合適的時機,藉助姬玦掩護,避開鍾永元,溜進了高唐塔內。

這是一座佔地巨大的黑塔,莊嚴肅穆。施溪一進去就體會到了股彷彿來自地底的陰冷之感。

天子宗祠在頂樓,而下方每一層都有士兵把守。

施溪沒有急著去找衛姜,他入塔,視線先落到了高唐塔一樓正中央那塊矗立的石碑上。

月色微光打在石碑上,點亮那些暗紅色的字

它們像是被先人一筆一劃鑿刻,再用硃筆描摹。

最上方,是四個筆鋒凌厲、威嚴震撼的大字。

[忠孝仁義]

施溪挑眉,忠孝仁義?這四個字被擺放在高唐塔最顯眼的位置,足以見衛國皇室對其的重視。

而下面的小楷紅字,則是對這四個字的解讀。

[忠為立國之本,孝為立家之本。而天下大道,取於仁義。]

施溪低聲念:“天下大道,取於仁義?”

他知道儒家的為人之本,是五倫八德。所以其實,衛國對於為帝也是有要求的嗎?

施溪左右四顧,神色微妙。他明明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可是走在潮溼陰暗的樓梯上,卻無端覺得恐懼窒息。一盞濁黃色的壁燈,照在前方,施溪不敢使用術法,只能屏住呼吸,刻意放輕腳步

塔高三十三層,他避開所有士兵來到三十二層後,就不敢往上了

施溪把[千金]拿出來,讓它縮小,變成機械蜘蛛,順著柱子爬到頭頂的牆壁上,好偷聽上方的動靜[千金]傳來頂樓宗祠內,

一些細微的腳步聲和呼吸聲

施溪不敢打草驚蛇,也不知道要在高唐塔內待多久。見樓梯轉角處有一扇暗窗,施溪喘不過氣,便走了過去。雲夢地下估計有陣法,所以這裡總是霧很重。烏雲沉沉。從窗邊往下望,看不見雲歌的萬家燈火,只有一層又一層厚重的灰雲。一輪彎月掛在天際線,連風都是清冷孤寂的。下方熱鬧的鼓聲笛聲,傳到高唐塔內,只剩嗚嗚咽咽,宛如哭啼。他心悸恐懼,想透氣,乾脆翻過窗戶,坐到了邊緣。半身懸空,兩條腿幾乎要探進雲層裡。施溪兩手撐在窗戶上,黑色的衣袍和長髮都被風獵獵吹拂。這次抬起頭,更好地看清了高唐塔的塔尖。這確實是一座很古怪的塔,塔尖狹窄細小,掛著一個黑色的鈴鐺,被取走鈴舌後,成為啞鈴,帶著下方的兩根白色羽穗隨風搖曳。像是兩隻白鳥在塔頂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