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在山陽 作品

【別買】修文誤發的,修完我會替換的

第一章

七月, 拿到京大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徐平樂和父母坦白了性向。

媽媽坐在沙發上,偏過頭, 無措地看向爸爸。

爸爸則表現得非常從容,看他一眼,打趣道:“小玦, 你這叛逆期到的有點晚啊。”

一聽這開玩笑的語氣, 徐平樂就知道他們沒有把這當回事, 於是他只能把錄取通知書放到桌上, 重複說:“爸, 媽, 我不是開玩笑, 我也不是剛成年才知道這事的。”他抬起頭, 眼眸漆黑,故作輕鬆地笑了下說:“可能你們兒子一出生就是個同性戀了。”

他爸媽都是高知分子, 處理兒子的性向問題當然不會像電視裡的父母一樣歇斯底里。

於是, 客廳裡只有無盡的沉默。

夜半, 媽媽擔憂地進他的房間, 溫柔地問他到底怎麼回事。而他爸則是選擇“借刀殺人”,把脾氣暴躁的外公喊過來, 用棍子差點打斷他一條腿。

徐平樂被關在別墅, 關了三天。這期間, 他表哥堂哥、姑姑舅舅都來了個遍。徐平樂一開始還耐心解釋, 後面實在受不了了,一有人來他就戴上耳機, 上天台去擺弄他的天文望遠鏡。

他爺爺是位物理學家, 一門心思想把他往學術科研方面去培養, 可徐平樂那麼多年,也只成為了一個“天文愛好者”。

從目測到拍攝,從城市到無人區,從日月到星野,全球的觀測天文臺他基本都去過。徐平樂記下無數行星,隨意就能畫出一片真實的星海,但他對天文的愛好也就止步於此,再深一點的研究,他覺得無聊。

樓下還在小聲交談。

他媽語氣擔憂:“我問小玦,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小玦說沒有。竟然連喜歡的人都沒有,你說他是怎麼確定自己性向的?”

他爸疲憊說:“別說了。我找了我以前在劍橋認識的同學,她現在主攻青少年心理,改天叫小玦和她聊聊吧。”

他媽不贊同:“這就沒必要了,同性戀又不是病。萬一小玦真的只喜歡男生,你難道還打算讓他孤獨終老一輩子啊?”

他爸:“是你對心理學有偏見,看心理醫生也不是看病。”

徐平樂摘下了耳機,長腿大步走到圍欄邊,他不想呆在這裡了。徐平樂從三樓,踩著管道旁邊的架子,往下爬。

少年身高腿長,手腳伶俐,輕輕鬆鬆跳了下去。他的舉動驚醒了莊園裡小憩的狗,小狗睜開水汪汪的大眼睛。徐平樂低頭,朝它笑了下,他把手指放到自己唇邊,示意它,“噓”。

有家不能回,他只能暫時去另一個省的朋友家避難。

朋友都很震驚:“怪不得校花跟你告白的時候,你拒絕得那麼幹脆,你真喜歡男的啊?”

徐平樂矜持:“可能吧。”

幾個朋友笑罵:“靠,你小子藏得夠深啊,我們一開始都以為你這輩子不會喜歡人類呢。”

朋友的媽媽隔幾天有個慈善活動,要去一所聾啞學校慰問。徐平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被逼著跟去當拍照的。一上車,朋友媽媽就熱情地和他打開話茬,說,“小玦好久不見啊,長得越來越好看了。你這眼睛可真像你外婆,我年輕時還是你外婆的忠實粉絲呢。”

徐平樂的外婆是家喻戶曉的著名演員,驚豔了銀幕一個世紀的傳奇影后。

徐平樂笑笑說:“謝謝阿姨。”

後面的聊天,徐平樂都只有幾句簡單的“嗯”“是”。上車後,徐平樂看著窗外疾馳而去的景色沒說話,他雖然明面上沒說,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徐平樂心情很差。

十八歲的他,最大的煩惱,是不被家人接受的出櫃。

他媽問他:“小玦,你連一個喜歡的人都沒有,怎麼確定自己性向的。”

好問題。

還真把徐平樂問倒了。

他沒有喜歡的人,也從來沒想過會喜歡一個怎樣的人。

但是,難道確定自己的性向就一定需要一個喜歡的人嗎。他就不可以當一個一輩子不談戀愛、不喜歡男人的同性戀嗎?

——這個假設一出,徐平樂先把自己逗樂了。

笑完,車正好停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徐平樂手靠著窗,又覺得沒什麼好笑的,他望向前方,神色趨於冷淡。

隔著幾步路,公交車站牌那裡,有人在聊天。

“為什麼給你舅舅轉錢,我不是一直叫你別搭理他嗎。”女人質問。

“我沒搭理他啊,早把他拉黑了。是他用新號碼給我打視頻說事態緊急,我才轉的。”

少年咬著冰淇淋,懶洋洋回答。

女人又問:“什麼急事啊?”“他說在酒店遇見了一個連名字都忘了的老同學。”十六歲的年齡估計在學著裝酷,刻意壓低清澈的音色:“多年沒見邀請人家進去敘舊,聊到一半發現自己欠了她兩千塊還沒還。我補課呢,看那位阿姨表情也很急,才轉的錢。”

女人:“嗯?和忘記名字的老同學在酒店開房敘舊,你舅跟警察也是這麼解釋的。哦對了,他上次被抓說的是,為什麼相愛的兩個人只是因為說不出對方的名字就變成了違法,哈。”

少年反應過來真相,冰淇淋都吃不下去了。他被這齷齪的成人世界搞得三觀盡碎,張嘴半天,都發不出聲。

徐平樂發出了今天的第一聲笑,他想去看這個把他逗笑的小傻逼。可是綠燈這個時候亮了起來,汽車發動,徐平樂轉過頭,透過川流不息的車輛只能看到一個模糊側臉。

“我說施溪,你怎麼那麼好騙呢。”

最後是女人這樣一句恨鐵不成鋼的話。

……

徐平樂在現代的時候,一直都知道自己優秀。他成績出眾,家境優渥,他知道自己會有個不錯的未來,所以對未來並沒有什麼憧憬。太過順風順水的人生,讓他十幾歲的少年心事,只剩一個,“我會不會成為一個一輩子都不談戀愛的同性戀”。

可能是這富家子弟無病呻吟的模樣,太招人厭,以至於他穿越後遭了報應,每一步都走得九死一生。

初到異世,先面臨一場血祭。還沒學會走路的年齡,先學會了殺人,之後是漫長的飢餓、病痛和孤寂。

一個現代人,該怎麼融入這個瘋魔的世界呢?事實是怎麼都融入不了。

他試過很多辦法,包括取走前世記憶,都沒用。

直到後面,東君告訴他,陰陽家七階大陰陽境有逆轉時空的能力後,徐平樂才冷靜下來。

他遺傳了他外婆的眼睛,或許也繼承了那位傳奇影后的演戲天賦。

融入不了,那就不融入了吧。就當自己在演一出不知道什麼時候“殺青”的古裝劇,所有人都是群演,什麼事都是假的。

消失的人是離場,死去的人是謝幕。

他的修練一直很順利。

一歲觀氣,三歲破五方十類,七歲觀星,十五歲入序四時。如果不出意料,他會成為下一任陰陽家家主,可是修煉從第五境開始就出了差池。

陰陽家的功法核心是和這個世界的五行天道相融,但演出來的“融洽”到底不是真融洽。他從來沒把自己當這個世界的人,假的就是假的,而欺騙天道也要遭報應。

他破第五境失敗了,不僅如此,他之前所掌握的五行靈氣,也都離他而去。

換言之,他在慢慢成為廢人。

重新見到施溪,就是這種情況下,那時他已被陰陽主家放逐,身體跟天地的感知如抽絲剝繭般消失。

陰陽家很多人為他惋惜,但更多人幸災樂禍,想目睹他高臺落下的狼狽模樣。可是對於徐平樂來說,這些都無關緊要。

如果給這個世界列出一個角色表,他會在姬玦這個名字後面寫上主演徐平樂,拋棄這個身份,不過是戲到了第二幕,要換個身份登場罷了。雖然他也不知道下個角色是什麼,戲的內容又是什麼——進一步深淵亦或絕處逢生,以及他該怎麼去演。但就這麼走下去吧,結局並無所謂。

暗室裡,他第一次見施溪的時候,笑了下。

施溪後來問他為什麼笑。

徐平樂深深看著他,答非所問道:“施溪,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可煩你了。”

他確實煩施溪啊,煩得頭痛欲裂,輾轉反側。他對這個世界的厭惡早到達巔峰,哪怕修為盡毀,也沒讓他生出嘗試融入這個世界的心。

可施溪的出現,徹底割裂現代古代兩個世界,硬生生把他拖進入真實,讓他也不得不面對眼前……不是演戲,這裡他見到的每一個人,殺的每一個人,都是真的。

施溪問他什麼時候穿越的。

徐平樂沉默一會兒,才說:“沒多久。”

確實沒多久,見到施溪的那一刻,他才如夢初醒,高空墜落。

一開始沒覺得自己有多喜歡施溪,直到追溯過往。他第一眼那麼煩的時候都沒殺了施溪,或許就已經埋下了一見鍾情的種子。於是後面發生什麼都不足為奇。

突破陰陽第五境時,他長久低頭,痛苦到直不起身。那些流過臉頰的血和淚前所未有,過於陌生。他都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的心情竟然可以那麼絕望和無望。

最後雙月同天之日,千金樓塌,他留了下來。握著玉尺步步登臺,正式成為陰陽家家主。

東君問他,放走施溪,可惜嗎。

姬玦說:“是有可惜的事,但不是這個。”

……唯一可惜的是,他們沒有在現代相遇。

十六歲的施溪那麼好騙,他應該不需要追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