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六七九章 決勝千里之外(六)

    劉鈺要說:為了發展工業,讓河南種棉花吧。

    估計能讓人噴死,從皇帝到言官,都得狂噴,這是取死之道。

    但要說,讓蘇北種棉花吧。

    只要能保證蘇北的棉花,能換到南洋的稻米,朝廷得蹦著高的同意,心想著總算不用每年二三十萬兩賑濟了。

    而且,蘇北地區的特殊情況,使得如果改革持續下去,是大順的天下畿內地區,唯一一處適合資本大規模投入土地運營的地方。

    三個原因。

    其一,因為淮南要煮鹽。

    所以,大片的土地,覆蓋著草、樹,尤其是一些荒灘,朝廷是有嚴格管控的。

    禁止開墾。

    目的就是為了淮南煮鹽做燃料用。

    而劉鈺是雙管齊下的策略,要直接把這些土地變成可以開墾。

    四川鹽把兩湖地區搶到手,讓淮南鹽衰退,是一招;另一招就是曬鹽法推廣,曬鹽法可以與鹽票配合,但不容易與鹽引配合,制度改革算是軟件更新,為硬件更新做準備——這正是大順的奇葩之處,先軟後硬,很難做到先硬後軟。

    這兩招一下,淮南鹽區即便不廢,但大量的草場、林區,存在的意義也就不大了。

    都可以開墾。

    其二,小農區,和資本投入的大規模土地墾荒區,二者並不重合,互不影響。

    很多荒灘,只能大規模的資本投入,才有利可圖。

    小農搞,三年就得撂荒跑路。

    比如這些灘塗鹽鹼地,是可以種棉花的。但,不是小農的種法。

    種一畝地的棉花,需要一畝地的草、一畝地的輪耕田、一畝地的養地田。

    比如,甲地種棉花,乙地要種草,用乙地的草,覆蓋甲地,防止太陽曝曬水分蒸騰出現鹽鹼現象。

    丙地則種苜蓿、蠶豆、金花菜等,不要空著,防止土地反鹽。

    而丁地,則預備第二年要覆蓋棉田的草。

    這是淮北地區的老經驗,但顯然這不是小農玩得轉的。

    要小農種,最多三年,土地鹽鹼化、失去肥力,種啥也不會長的。

    資本投入則不同了,人力又便宜,地也便宜都是荒灘,而蘇南即將迎來一波對外出口的新高峰,正是急需棉花的時候,如何能不賺錢?

    其三,還是蒸汽機的使用。

    水利設施,也需要動力提水。

    大規模的農田,才讓擁有者有改良的動力,也有改良的資本。

    哪怕是挖水渠呢,一戶戶小農是不可能挖水渠的。要麼歸集體所有,要麼歸資本所有。

    伴隨著蘇北鹽業和運河產業的瓦解,大量的失業人口,都可以提供廉價的勞動力。

    要是不想去南洋的種植園,那就留在蘇北摘棉花唄,或者去松江府當包身工去工廠幹到死。

    故而劉鈺對這一次鹽業改革的想法,就和別人大為不同。

    比如朝中整天頭疼的“川鹽侵楚”問題,別人老想著怎麼杜絕,劉鈺的思路則是直接把楚劃給川,在揚州收鹽稅,和在某種意義上另一個時空的大順革命老區夔州收鹽稅,有何區別?

    讓楚地歸川鹽,那不就沒有“侵”這個字了嗎?類似於不給錢就不算賣的思路,這不問題就解決了嗎?

    原本不得不把兩湖劃給兩淮,是因為運河和鹽業之重,關係到大順的財政。

    現在運河被海運取代、緊急財政被對外貿易取代,這還非得把湘楚歸兩淮,這不就是標準的刻舟求劍思維?

    讓淮南燒木柴煮出來的鹽,逆流而上到武漢;去和用天然氣煮的鹽、順留而下的川鹽去爭。哪來的自信呢?

    這種自信的先決物質基礎,是一種冒著黑煙、逆流頂風也能運貨的船。但顯然,現在並沒有這玩意兒。

    只要沒有冒著黑煙能逆流而上的這玩意兒,便不收鹽稅都爭不過,這是明擺著的事。

    大順對準噶爾戰爭的結束和對俄勘定邊界的完成,陝資入川就已是必然了。江南頂不過徽商,難道在陝西投資種樹?不去四川去哪?這時候要推一把,而不是往回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