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反詐與道士8
廁所鬼說有人給它開“門”。
蘭絮:“就是不知道是誰派來的,它就這麼死了,有點可惜。”
殷翊靠在一張床上按手機,跟麥栗子說這件事,又說:“不可惜,它自己可能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誰開門。”
因為實在太弱了。
他們坐的是直升飛機,這個不好查,抵達酒店後,也基本只在刷照片,對方大概率在他們登記酒店時,獲得他們的信息。
殷翊打字的手指頓住,不對,或許不是因為酒店登記……
他看向另一張床上的蘭絮。
蘭絮正對著自己手臂、手心,拽起衣領到鼻子,一下一下地嗅嗅,發出短促的“咻咻”氣息聲。
殷翊:“你幹嘛?”
蘭絮:“那個鬼說我香,我沒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啊。”
再怎麼樣,也不是能讓鬼饞得不顧危險,非要來吃她的程度。
殷翊若有所思:“你有沒有發現,急支糖漿也挺喜歡你的。”
蘭絮:“那是喜歡嗎……”
殷翊放下手機:“殭屍確實因為稀有,在那邊的世界,比較受青睞,所以我沒想過,你身上會有它們才聞得到的氣息。”
蘭絮也想起,面具鬼本來也想誘自己接納它,本質也是覺得她是個好貨。
她明白了:“原來我是個行走的香餑餑。”
殷翊:“這麼理解也沒錯。”
蘭絮膝行到床邊邊緣,問:“誒,那你聞聞,我香嗎?”
殷翊:“……”
他道:“不香。”
蘭絮:“我就知道,你都聞不出來,應該沒有別的人類能聞出來了。”
殷翊摸摸鼻尖。
他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被她直接說出來,總覺得自己嘴角有點壓不住。
讓廁所鬼來搗亂的,不是人,是鬼。
它道行比廁所鬼高,知道躲在幕後,可當它讓廁所鬼來,說明它自亂陣腳,呆不住了,連廁所鬼吃掉蘭絮這種幾乎不可能的事,都要賭一把。
按林茂的線索查下去,是對的。
蘭絮打了個呵欠。
被這麼一耽擱,她著實困了,卻聽殷翊:“你不怕嗎?”
蘭絮眼皮往下墜:“還好吧。”
她是香餑餑,可殷翊是鐵壁,那些鬼要是能越過殷翊來吃掉她,早就做了。
再說廁所鬼,比起它是個鬼,她更怕的是它從馬桶裡爬出來這個事實,太髒了,而且會給人上廁所帶來陰影。
相信每個人小時候,都怕馬桶裡伸出一隻手。
殷翊:“你看個美劇都害怕。”
蘭絮:“?”
她爬了起來,有點懷疑,不過問問不虧,她清一下嗓子:“那我害怕,能和你睡一張床嗎?”
殷翊往旁邊空出個位置,轉過身,背對她,聲音不高不低:“可以啊,反正不是第一次。”
蘭絮:“……”
這話怎麼說得他好像失身於她,沒有關係了。
嗯?等一下,他不會一直在等她主動提出一起睡吧?
哼哼哼。
蘭絮壓住瘋狂上翹的嘴角,不錯不錯,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能直接薅走他的信物。
她抱著枕頭被子,窸窸窣窣到他床上,也背對著他睡下。
兩人背對著彼此。
家裡的床是1.8m的,酒店是1.5m,他們之間間隔近了不少。
殷翊的體溫,相對自己而言,要高很多,即使隔著被子,蘭絮似乎能感覺到,他的溫度如試探的藤蔓,絲絲縷縷地觸著她脖頸的皮膚。
她想,還是翻個身吧。
沒想到她剛動,殷翊也動了,兩人轉身的時機幾乎不差毫秒,180°轉身,同時面對面。
床頭一盞微弱的橘黃燈光,照出兩人眼底的微訝。
有些巧合,令人驟然呼吸一緊,就像在圖書館,透過書架,遽然與彼此打個照面。
好一會兒,他們誰也沒有換姿勢。
殷翊先開口:“現在閉眼,睡覺。”
蘭絮:“哦。”
她閉上眼睛,心想,還好殭屍沒有心臟。
過了幾秒,她偷偷睜開眼睛,又一次和殷翊直勾勾的目光,突然對上。
殷翊緩緩將焦點定在她的身後。
此地無銀三百兩。
蘭絮小聲說
:“臭道士,我說一件事,你別生氣。”
殷翊:“說吧,我沒那麼容易生氣。”
沒那麼容易生氣?廁所鬼聽了有fuck可說。
蘭絮忍著不笑出聲,嘴角卻揚起來:“你臉紅了。”
殷翊:“……”
這是事實。
燈光暗淡,殷翊雖然神情很淡定,可是,雙顴染上的紅,像滴墨落入清水的拖尾,蔓延到耳後。
她毫不懷疑,隨著時間過去,這滴墨會徹底溶於水,他臉頰會整張紅了。
殷翊終於先翻身成正躺,沒有再面對她。
他伸出手,和上次一樣,在床上劃了一道“線”,他還沒開口,蘭絮悠悠然:“老規矩,不能越線對吧?”
殷翊從鼻間發出一聲:“嗯。”
蘭絮:“好哦。”
帶著一種愉快的勝利感,蘭絮睡著了。
殷翊閉著雙眼,手背搭在額上,又長又緩地吐出一口氣,心裡默唸清心訣、靜心訣、冰心訣……
很多年沒念過了,一開始有點磕磕絆絆,漸漸的,順利起來。
再念一遍,就睡覺吧。
他剛要開始第十三次,身旁,蘭絮動了動。
他的鼻尖,突然瀰漫開一股夏季茉莉盛放的味道。
是混合洗衣液、沐浴露、洗髮水的香氣,因為貼著她的皮膚,融成只有她才擁有的味道,茉莉花香分明是清冷的香調,但在她身上,難辨暖冷,幽香沉鬱。
殷翊:“……”
什麼破訣,沒點用的。
……
這一晚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睡,應該是有的,但睡得不多。
早上,天還沒亮,他迷迷糊糊中,察覺到身體的反應,他僵硬地想,早起現象,沒有這種現象才不正常,等一會兒,會下去的。
以前也是等下去的。
可是,天色都亮起來了,
沒下去。
他神情有點不可置信,對自己定力的瓦解。
不得不去廁所。
廁所的水聲,被他開到最大。
身為正常男人,殷翊當然做過手工活,但以前並不熱衷,想象的畫面,也不具體,只能說,順其自然,順其本能。
今天,他突然記起,最開始,女孩穿著漢服,側躺在自己床上的模樣。
還有,自己曾經碰過她的嘴唇。
涼涼的,軟軟的。
所以,他必須劃一道“線”,橫亙在兩人中間。
他突然明白,自己潛意識這麼做的理由——
原來,防的不是她,是他自己。
嘖。
……
蘭絮起來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又連被子、枕頭,一起榮歸故里,在自己本來的床上。
殷翊則坐在他自己床上,戴著那雙半框眼鏡,低頭看筆電。
蘭絮:“你起好早,現在變得好勤勞,我都要不認識你了。”
殷翊沒有抬頭:“唔。”
蘭絮:“你不困?”
殷翊:“精神得很。”
一開口一股火藥味,確實很精神。
蘭絮好氣哦,她和大佬的差距,就是自己睡不夠起來就昏昏沉沉,而大佬想睡多少就睡多少,一天的狀態好像都沒什麼影響。
比如殷翊,早就看完公安發來的新資料。
“這麼多年,林茂只回過昭市三次,但當年的公安檔案裡,他下藥帶女性去的屋子,也就是案發現場,都放滿陶瓷面具。”
照片裡,陶瓷面具和酒一樣,一個個被擺在展示牆上,擺滿了四面牆,一共五百四十個面具。
有點詭異。
感謝當年勘探現場的民警的細心,雖然這不是那個□□被反殺案子的重要線索,民警還記下每個面具背面都有日期編號,拍了幾張照片留證。
顯然,有人給他寄送面具,從每個都有日期看,大概每隔三天就會寄四五個,這個動作持續了快一年。
蘭絮:“可是當年快遞不發達,寄郵政,也要至少一週為週期吧?”
殷翊:“所以走的不是郵政,是大巴。”
在順*、*通不夠普及的時間裡,民間流行“公交快遞”。
寄件人把貨品交給公交公司,記下車牌號,讓收件人在指定的站點等,公交車到了,他就可以拿走快遞。
現在也有些農村在
用這種方式收發快件。
市與市間,則靠大巴,可惜沒有系統化,但長達一個月連續不斷地寄件,肯定有留下痕跡。
從昭市到林茂所在的城市,由一輛大巴車順路帶貨。
還好那家大巴車公司還存活著,從陳舊的文檔裡,可以查到寄件人——
【林宋笙】。
殷翊看著這個名字,有些陷入回憶。
他推測林家是母親林雪花的遠房親戚,只是從林家上一輩男性的名字,和女性名從“雪”,分辨出的。
一表三千里,殷翊很不瞭解他們,對林宋笙的名字,更為陌生。
“那就先去看看這位是什麼人了。”
蘭絮換好衣服,回頭跟殷翊說著,殷翊突然看向別處。
蘭絮:“?”
她才留意到,殷翊好像從早上到現在,都沒睜眼看過自己。
敲了敲系統:“有沒有覺得殷翊怪怪的?”
系統老實巴交:“昨晚有幾秒,我關於他的信號,因為隱私被屏蔽了,然後他就去廁所啦,哈哈。”
最後這個哈哈,就很靈性。
蘭絮:“……”
好吧,她也有點想笑。
臭道士真是變了。
……
吃過飯,殷翊帶著蘭絮,去了昭市的公安局,亮出特邀刑偵專家的身份,查到了【林宋笙】的身份。
她居然是林茂的堂姑祖母,因為不在一個戶口本,還挺不好查。
蘭絮掐掐手指,算不出這裡面的親戚關係。
好麻煩哦。
林宋笙生了三個孩子,頭兩個是女兒,還有個兒子叫林耀祖。
林耀祖底下有一個女兒,卻不是林茂。
戶籍民警憑藉多年經驗,判斷:“這裡查到一些資料,林耀祖以前是體制內,應該是因為當年政策,只能生一個,為了不被捋掉工作,把老二林茂掛靠在親戚名下。”
果然順著親戚方向查,林茂被掛靠在做生意的親戚家,後來,林茂父親也去做生意了,和親戚都投資了陶瓷面具的項目。
由此可見,林宋笙和林茂,其實是直系祖孫關係。
殷翊:“有一個大案和她有關,我要上門去找她聊聊,給我開個說明吧。”
民警表情有點奇怪,道:“一年前,她的親屬完成死亡登記。”
年事已高,在醫院走的。
蘭絮有種線索總被阻斷的無力感,嘆了口氣。
殷翊倒還好,這麼多年追查父母親的死亡真相,能有這種進展,他已經很滿意了。
聽蘭絮嘀嘀咕咕,他翻著資料:“如果不是你,沒能這麼快查到這麼深,”頓了頓:“謝了。”
蘭絮一下像被澆水的小花,得意起來:“是我是我。”
突的,她又說:“不過你就算謝我,也不看我,一點誠心沒有。”
殷翊抬了抬眉,還真正正地看了她一眼,兩眼鎮靜,又說:“謝了。”
蘭絮:“不客氣。”
切,他估計消化完了,沒抓到他慌亂的時候,不好玩了。
……
林宋笙在昭市名下有三處房產,她兒女們早就移居它市。
殷翊收起資料,說:“下個房產軟件看看。”
昭市是三線,在軟件上,可以看到林宋笙有兩套房產,都掛在二手房上。
殷翊直接發了最後一套房給在線中介:“這套呢,業主不賣嗎?”
過了會兒,在線中介:“這套我們系統裡沒有哦。”
殷翊收起手機:“去那一套看看。”
這一套是獨幢二層樓,圈了點地做小院子,在城市郊區邊緣,很偏僻,還有些老舊,市值很低,租也租不出去。
殷翊和蘭絮站在屋外,蘭絮看看前後,多是這種屋子,也沒什麼人生活的痕跡。
她搓搓手臂,又有那種莫名的一陣陣陰寒了。
殷翊盯著樓頂,眯起眼睛。
殷翊:“我進去,你等一下。”
蘭絮剛想問他要怎麼進去,就看殷翊踩著圍牆,翻了進去,從裡面給她開了門。
她看呆了:“這是可以做的嗎?”
迎著蘭絮驚奇的目光,他忽的也覺得好笑,眉眼彎彎,道:“噓。”
蘭絮:“……”
她剛習慣道士學會運用現代社會系統的樣子,他突然來這一下。
真的隨性。
當然,殷翊沒說的是,遇到緊急情況,他是可以不用提前報備,事後再打說明書就好。
現在就處於緊急情況。
殷翊脫下襯衫,遞給蘭絮,說:“這幢屋子有問題。”
蘭絮披著殷翊的格子外套,和個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後:“感覺出來了。”
門沒有鎖,他們直接打開進去,一樓是正常的起居需求佈置,全都蓋上防塵罩,簡單看看,沒什麼問題。
一樓和二樓的樓梯,有一道鐵門攔著,上了一個鎖。
居然是木頭鎖。
殷翊摸摸鎖:“這是槐木。”
蘭絮:“我沒見過木頭鎖,強行破壞很簡單吧?”
殷翊:“雖然可以,但會驚動二樓的東西。”
他又看了一眼蘭絮。
蘭絮:“我知道我知道,只有我能打開是吧,說真的,你都不給我工資,我這麼做已經仁至義盡……”
殷翊:“以後給你當老闆。”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細思他口吻中的認真,鎖頭果然被她擰開了。
鐵門打開,狹窄的水泥樓梯,一片陰森森。
她趕緊又站在殷翊身後,殷翊開道,兩人一同走上二樓。
“嗤”的一聲,他手中拿著一張燃燒的符咒,照亮了整個二樓——
外面是大晴天,二樓雖有窗戶,卻貼著報紙,報紙上全是陶瓷面具申請非遺的新聞,顯得整個空間很暗。
而二樓幾面牆,都是展示櫃,密密麻麻,都是各色陶瓷面具。
無光,卻泛出陶瓷的釉面質感。
蘭絮倒吸一口氣,不敢細看,這事之後,她要對面具ptsd了。
殷翊臉色也不好看,不是恐懼,而是隱隱憤怒。
他道:“這些面具,全都是容器。”
蘭絮:“容器?”
殷翊:“容鬼之器。”
話音剛落,突兀的“啪”的一聲,有個面具掉到地上,碎成兩半,殷翊動作更快,往門口貼了一張符。
霎時,所有面具齊齊抖動起來,相互之間磕碰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
好像整個空間都在顫抖。
因為它還沒顯出本體,隔著面具這種物質,殷翊沒辦法和它溝通。
殷翊示意蘭絮:“你告訴它,它已經跑不掉了。”
蘭絮:“媽呀,我嗎?”
殷翊攥住她的手,微燙髮燙的手貼著她,他略略垂眼,說:“別怕,它傷不了你半分。”
一剎,圍繞蘭絮的陰寒感,全都退散。
好似被濃烈卻不傷她的陽光,密密實實地包裹起來。
她心裡踏實多了,輕吸一口氣,再次看向面具,認真地說:“是【林宋笙】嗎,我們已經抓到【林茂】了,你也跑不掉的。”
“聽”到林茂的名字,面具又摔碎了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