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絕代雙嬌7


 蘭絮心裡一酸。

 再多的無奈,也化成一聲嘆:以前的公主殿下,哪需要做這些啊。

 還是為了給她吃的。

 他意在討好她,想也知道,這孩子又鑽牛角尖了。

 蘭絮輕輕把他剝好的堅果撿走,放到一旁。

 她捧著他的手指,指甲本來修剪整齊,一個個圓潤飽滿,現在慘不忍睹,食指指甲甚至有點被掀開了。

 沈敬月原先都表現得不疼的樣子,可現在,蘭絮動作很輕,沈敬月指尖卻瑟縮了一下,道:“小傷。”

 蘭絮瞪他:“不疼嗎?”

 沈敬月咬住嘴唇。

 他很怕,怕她怪他沒辦法讓她過上之前的日子。

 此時此刻,任何一點來自蘭絮的溫暖,都能瞬間擊垮沈敬月的心防。

 偏偏她就是一個很溫暖的人。

 他眼光流轉,輕哽:“疼。”

 好疼啊。

 可是好開心啊,她在關心自己,那就是再疼一點,也沒關係。

 沈敬月性格彆扭又有點病,這讓蘭絮開口前,斟酌了一下,道:“殿下,我不用你這麼做的。”

 沈敬月驚惶地看著她:“絮絮,我只是……”

 蘭絮:“你平平安安最重要,以後不要做這種傷害自己的事了,剝不開,可以叫我,我們用石頭砸就行的,好嗎?”

 屋子裡很安靜,除了乾柴偶爾冒出的嗶啵聲。

 更顯蘭絮音色空靈,那壓在聲音中的擔憂,半分不作假。

 沈敬月喉嚨上下滑動,誰也沒留意到,隱約一點喉結,在衣領下倏地消失。

 須臾,他很輕地點頭,乖巧道:“我聽你的。”

 他想,讓自己流血,雖然可以讓蘭絮心疼他,可也不能一直奏效。

 就像他的眼淚,要看情況使用。

 蘭絮可不知道公主心中的小九九,她先是鬆口氣。

 穩定沈敬月的情緒很重要,她好像抓到竅門了。

 她搖搖熱著的水囊,冰已經化了,溫度正好,她從懷裡拿出一方乾淨的手帕,倒了點熱水,感覺溫度差不多,給沈敬月清理傷口。

 沈敬月:“嘶……”

 蘭絮:“現在知道疼了?”

 嘴上這麼說,可皺眉的是她。

 她一直心疼著他。

 沈敬月低頭,他用力壓著自己唇角。

 蘭絮以為真把他弄疼了,動作更小心了,均一點點水清洗,清掉塵埃倒刺,她將他的指頭,放到唇中。

 口水在沒有條件時,就是最好的消毒劑。

 沈敬月愕然地睜大水眸。

 她垂眸看著他的傷口,眉宇帶著點悲憫,猶如觀世音菩薩對人間的憐惜,輕含住他青蔥般的指尖,她的舌尖如玉淨瓶柔軟的水,觸他的傷口。

 轉瞬之間,他的指頭又疼又暖,隨即這股疼與暖,像是藤蔓,纏繞在他指尖。

 饒是她很快鬆開,他指頭也如受凍不已,忍不住顫抖著。

 可那被滋養而生的脆嫩藤蔓,就沿著他的手背手心,攀到他手腕胳膊,附著到他脖頸和嬌嫩的臉頰,突然,盛開了繁花。

 沈敬月滿臉粉霞。

 他眼睫顫抖,甚至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臉頰灼熱,好像熱得能煎熟雞蛋。

 給他消毒,前前後後,也不過半分鐘不到,蘭絮一抬頭,卻見沈敬月面紅耳赤,他胡亂地挪開眼睛,眼裡水潤潤的,像是被欺負得狠了,小鹿亂撞,情竇初開,好看得緊。

 蘭絮呼吸一滯。

 她本來沒覺得什麼,這下,也被弄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用手背貼貼自己臉頰,懊惱地小聲說:“只是消毒……早知道讓你自己弄了。”

 沈敬月抵賴:“不可以,我不會。”

 蘭絮:“……”

 不管如何,公主的傷也是為了自己,現下也沒辦法計較那麼多,她趕緊拿起那堆堅果榛子,自己吃了幾顆,又分幾顆給沈敬月。

 堅果熱量高,適合當逃荒食物,一人又添了半個饃饃,今晚總算不用捱餓入睡。

 屋外北風呼呼地刮,門縫嘯聲不斷。

 為了禦寒,蘭絮把帶出來的兩件衣服,都裹在兩人身上,她其實還好,系統始終兢兢業業,給她搞著火訣,一時半會凍不死。

 可沈敬月就不一定了。

 他緊緊抱著自己,偶爾還會突然打個冷顫。


 蘭絮想了想,側身環抱他的腰,手掌擱在他背上,這樣兩人就是相互擁抱,她能傳遞她的體溫,他會更暖和點。

 藉著這個姿勢,沈敬月又朝她懷裡擠,離她更近了。

 牆壁上,兩道影子緊緊依偎在一起。

 沈敬月滿足地勾唇。

 在野外睡覺,最好是一人睡覺一人守夜,但很明顯,兩人都是熬不了大夜的。

 還好蘭絮有系統。

 蘭絮在腦海裡叫讓系統:“幫忙盯一盯,如果有人或者有野獸來,我們又都睡了,就直接叫我。”

 系統:“天爺啊,我叫不醒你。”

 蘭絮:“我知道。”

 系統:“那你說這些?”

 蘭絮嘻嘻:“有個心理作用嘛,至少我努力過了。”

 系統:“……”

 接下來就聽天由命了,今晚真的很累,蘭絮覺得自己得睡夠數,不然大腦都有點轉不動。

 不過幾秒,她呼吸變沉,系統也沒辦法,只好隨時警醒四周,警醒著警醒著,它倒是發現,蘭絮預判了他們倆都會睡沒法熬夜,卻沒發現,沈敬月睡得一點都不深。

 他每睡十五分鐘,就會醒一次。

 雙眼睜得大大的。

 從他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麼痛苦或者不適應,只是側耳傾聽,屋外沒有不正常的聲音,他就蹭蹭蘭溪臉頰,一臉幸福地繼續睡覺。

 如此反覆,蘭絮臉頰都被蹭紅了。

 系統:“……”狗女主你自我掰彎就算了,不準掰彎絮絮!!!

 ……

 真算起來,這一夜,算公主守夜了,幸好大雪封山,相安無事。

 第二日沈敬月精神頭很好,看得系統懷疑統生。

 大雪終於停了,還出了一輪冷冰冰的太陽,總算是個晴天,好歹不落雪了。

 不過,雪後的晴天,才是最冷的。

 那匹快馬昨晚也在屋中好好休息,沒有什麼糧草能給它吃,只能勉強它繼續帶他們兩個前進。

 拉韁繩時,蘭絮發現,沈敬月指頭傷口結痂了,甚至有一些傷口痂都掉了,露出新生的嫩肉。

 那損傷最嚴重的指甲,她昨晚拿布綁著,今天再看,指甲又長回去了。

 她挑眉,這個再生速度是正常的嗎?

 沈敬月被她捧著自己的手,心裡甜得冒泡泡,說:“是因為絮絮給我處理好了呀。”

 連說話聲都軟了許多。

 蘭絮放心了,她笑了下:“好了就好。”

 就說女主沒點光環沒道理,沈敬月也有光環就好,這樣是一種小保障,他們就沒那麼容易噶。

 馬背上,沈敬月拉著馬韁,輕輕將腦袋搭在她肩頭。

 他道:“絮絮,我一定會立起來的。”

 他要讓他們的生活好起來。

 蘭絮點點頭,卻沒太往心裡去。

 這場動亂,對沈敬月而言,無異於人生的地震,他能短時間振作起來,已經很了不得了,蘭絮沒指望他能立刻在坍塌的廢墟上,重新建造一座屋子。

 所以,蘭絮只將手搭在他手背,為他擋著嚴寒。

 雪白的地上,馬蹄留下一道深深的印子,一路朝遠處蔓延。

 走到天快黑了,他們終於看到定州城的影子。

 可情況不樂觀,除了他們,有許多流民聚集在定州城外,城門僅開了一個小口,有一隊青壯年在排隊。

 沈敬月和蘭絮下了馬,周圍流民們聚在一起取暖,每個人臉色慘敗,戰爭的陰霾深深種在心頭,他們在討論:

 “昨夜被胡人連破五城,京城業已破,皇帝南逃,大楚亡矣!”

 “定州只接納青壯年,定是要起事,為什麼不出兵去援助京城?這是不忠不義!”

 “援助個屁,朝廷都拋棄我們了!”

 “……”

 顯然,往南移動的朝廷,已經發函讓定州出兵,只是太守與刺史擁兵自重,沒有動靜。

 沈敬月身上衣裳雖然髒兮兮的,料子是極好的,他和蘭絮才在附近停留了片刻,就有流民把目光對準他們。

 加之兩人面容實在姣好,一看就是世家貴女,一時,周圍全都是打量的目光。

 這裡不能久待,蘭絮正愁怎麼進定州城,沈敬月說:“兩年前,定州刺史進京述職時,我們見過。”

 蘭絮抓住他手腕:“那他會認出你的。”

 中原講究

禮儀之邦,起事不可貿然莽撞,不然往後要揹負多少罵名,肯定是要有一個萬全的藉口。

 沈敬月雖是公主,卻是大楚境內最有名的皇室子弟,比如今皇帝來頭還大,況且公主能生孩子,孩子便是皇室血脈,能讓起事更為名正言順。

 表面功夫做得漂亮,能省去很多麻煩。

 這也是高皇帝的舊臣,一定要帶沈敬月一起逃的原因。

 如果被定州刺史認出沈敬月,又是麻煩事一件。

 沈敬月低聲說:“我不想再做公主了。”

 蘭絮:“那咱們不進定州,繼續往南,總有歇息的機會的。”

 他想,她怎麼這麼好,這麼向著他。

 可不在定州獲得補給,他還得連累她繼續過苦日子。

 這不是沈敬月想看到的,至少要好好休整一下,再啟程。

 定州確實是個歇腳的好地方,他和定州刺史只見過一次,但定州刺史的性格,他很清楚,那是個極好面子、好名聲之人。

 他完全可以利用刺史這一點。

 沈敬月深吸口氣,說:“但可以用這個身份,謀取物資,所以還是要進城。絮絮,接下來你只管好好休息,全交給我就是。”

 蘭絮有點驚訝地看著他。

 短短一夜,他身上似乎有些特質,被激發出來了。

 見他冷靜且堅定,蘭絮想他到底浸淫宮廷十幾年,自己還是個門外漢,她點點頭:“好,那就交給殿下了。”

 沈敬月把從獵戶屋子拿到的繩子,纏在手上,繩子浸了一夜的雪,又硬又韌,已經可以當半條鞭子使用了。

 兩人牽著馬,朝定州開著的小城門走去。

 門口身穿盔甲的護衛,剛盤問完一個青年,卻看兩個殊麗女子,朝自己走來,她們長相各有千秋,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亂世中空有美貌,是會被人隨意擺佈的。

 護衛打量著二人,突然,凌空一道鞭子甩向他雙眼,要不是他連連後退,定會被鞭子打壞雙眼!

 護衛震怒:“放肆!竟敢攻擊城門護衛,來啊,把她們抓起來!”

 沈敬月:“放肆。”

 同樣兩個字,護衛說出來用力過度了,沈敬月卻不一樣。

 他的語氣不重,半分不會色厲內荏,舉止語氣中,壓抑不住的威嚴,令前來的護衛,動作皆停住,面面相覷。

 唬住護衛,沈敬月拿出一塊玉佩,又說:“我乃大楚長公主,王祿見我,都得規規矩矩一拜,你是什麼人,敢這麼看我?”

 王祿便是定州刺史。

 護衛們臉色一青。

 四周流民皆也一驚。

 他們憎恨大楚皇帝,但那不關長公主的事,長公主是高皇帝的親女兒,也是無辜的,長公主週歲的七七四十九天煙花,大家都還記得呢!

 長公主幾乎代表曾經的和平安寧,流民頓時憤怒:“什麼破定州,竟然如此輕慢長公主!”

 “定州若起事,絕對會敗!”

 護衛統領聞風跑來,諂媚抱拳:“長公主殿下安。刺史大人早早叮囑過,如果遇到長公主,定迎為座上賓,是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公主,請。”

 那個前頭打量沈敬月和蘭絮的護衛,哆哆嗦嗦跪下。

 沈敬月牽著蘭絮的手,目不斜視,往城裡走。

 護衛首領突的問:“殿下,後面這位是?”

 沈敬月:“易王府嫡女沈蘭絮,芷妍郡主,我的堂妹妹,怎麼?”

 護衛首領:“無事,屬下唐突。”

 突然變成沈敬月的堂妹,蘭絮滿頭問號。

 她這麼厲害的嗎?

 沈敬月壓低聲音,解釋:“在外面行走,套一層身份,總是好的。我確實有這號堂妹,反正王祿不會明察,就把她名頭給你用了。”

 蘭絮明白了,郡主的身份,是沒有沈敬月的能唬人,可如此一來,刺史府就會把他們安排到同一間屋子。

 否則分開了,還不定怎麼麻煩。

 沈敬月說接下來都交給他,並不是放空話,剛到屋子,他就查看佈局、窗戶。

 先熟悉環境。

 沒多久,屋外婢女敲門,她沒見過公主威儀,戰戰兢兢:“公主殿下,王大人回來了,請殿下收拾好,便去前堂。”

 沈敬月:“行。”

 他和蘭絮只是更衣,吃了些東西而已,王祿就來了。

 果然,他只會比他們

更急。

 ……

 沈敬月沒猜錯,王祿本在軍營點兵,聽聞長公主來了,連忙讓太守看著,自己匆匆忙忙趕回去。

 騎著馬,他和幾個得用的幕僚聊著這事,幕僚們知道他一直在等皇室的人,就等這個正式起事的名頭,一時紛紛賀喜。

 想著自己能名垂青史,成一代梟雄,王祿紅光滿面。

 步入屋中,屋中兩位少女坐在一處吃茶。

 他乍一看其中一個,和記憶裡幾年前見過的女孩,模樣重合,他還沒說什麼,沈敬月就一拍桌:“王大人什麼意思,進屋就盯著我們看?”

 王祿趕緊低頭,打哈哈:“殿下莫氣,臣下只是要確認一下殿下的身份。”

 沈敬月:“現下確認好了?”

 王祿:“是是是。”

 沈敬月譜擺得特別大,又說:“今晚我要沐浴,還要銀絲炭,備上好茶,我愛喝君山銀針,旁的我都喝不慣。”

 王祿氣得牙癢癢,這位嬌生慣養的長公主,落難了卻依然如此高傲。

 更氣的是,他只能忍著。

 如幕僚所言,好吃好喝好住地伺候著長公主,最多隻要忍半個月,就能向世人宣告,長公主和自己兒子生情之事。

 至於之後如何對長公主,就隨意了,反正只要做給世人看就行。

 等他名正言順起事,奪得政權,他便是一方霸主,至於抗胡?他定州易守難攻,胡人都沒有過來,他幹什麼抗胡。

 於是,王祿心中再不爽,也只能一一答應沈敬月。

 這次簡單地會面後,沈敬月便也睏乏為由,回到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