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後面不曾再說,鬱雲霽攪著那碗苦澀的湯藥,瓷勺與碗底相撞發出一聲脆響兒。

 “君子當言而有信,”鬱雲霽吹了吹那一勺湯藥,“你先前答應過我,不會傷害自己的,今日又因何食言?”

 孤啟眼眶微紅,他咬了咬牙道:“……那是你對王夫的規勸,在你昨日將和離書遞於我之時,所有的諾言便都已不作數了”

 “可這是你自己的身子啊,你如何能不愛惜?”

 鬱雲霽不明白他的思維,孤啟的想法同常人有些不同,他自毀傾向太重了,鬱雲霽從不曾見過,會有人這般嚮往死亡。

 孤啟對上她的眼眸,冷聲道:“菡王殿下何故關心我,引之即便是死,也不勞殿下操半分心。”

 他說的決絕,鬱雲霽也對這話毫不懷疑。

 只是她沉下了臉,緩聲道:“若不想要我管,你便將和離書籤下,離開菡王府,尋常的地方我不多說,但這裡是菡王府,還是我說了算的。”

 孤啟喉結上下滾了滾,他對著她的眼眸看了許久,隨後偏過了頭。

 “若是你不肯,還想將王府當做棲身之地,便乖乖的聽話,否則我也不容你在此處生事。”鬱雲霽將藥碗放在他手邊的小几上,居高臨下的睨著他。

 孤啟蜷了蜷指尖,像是被她話中的冷意凍到了。

 連同著在喉頭百轉千回的話語,好似一瞬間都跟著凝結住了,他終是沒再反駁。

 “……我,知曉了。”他深深吸進一口氣,面上還帶著蒼白。

 他好似從來都不曾與眼前的女子抗衡過。

 可在他沒有等量條件交還的情況下,鬱雲霽卻還是給足了他應有的尊榮。

 一切都是他自己自欺欺人,是他夜郎自大,誤以為這些東西能夠拿捏菡王。

 可實則,這種這些東西都是她施捨來的。

 他才是那個可憐蟲,他孤啟自始至終都是可憐蟲。

 鬱雲霽看著他不知在想什麼,她心中還惦記著政事,便道:“你在此好好將養著身子,莫要惹是生非,若是有需要告知三千即可。”

 沒等孤啟應聲,她便踏出了半月堂的地界兒,獨留他咬緊了唇。

 弱水將飛龍使郭愚嬌先前的種種調查出來,她效率極高,如今已將這些東西整理成冊,送到了書房。

 郭愚嬌此人,仗著遠房親戚的裙帶關係,在青州也算得上風生水起,青州百姓無不對其怨聲載道,後來她那位皇姨母川安王帶兵駐紮了青州,便在不曾聽聞此人。

 人只道她是在青州混不下去,故而轉頭投奔遠房親戚,這才到了京城。

 鬱雲霽心中裝著事,不曾發覺依弱何時跟在了她的身後。

 只是臨進書房之時,她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鬱雲霽立於廊廡下遠遠望著面前的牆樓。

 不對勁,川安王七巧玲瓏心,她初駐紮在青州時,若想得青州城的民心,定然不會動一兵一卒,而若想潛移默化的影響,不去驚動京城,必然就需要青州城有名的文人大儒。

 可文人大儒向來清高,如何會幫著她做事,郭愚嬌此人在如何作惡多端,川安王正是用人之際,又是多疑,怎會容許一個存在感極強的人脫離她的掌控。

 她好似在腦海中的一團亂麻中找了一根線頭,可還不等她扯住這根線頭,身後便一涼。

 “嗚嗚……”一陣委屈又淒涼的哭聲從身後傳來。

 腦海中的一團亂麻徹底消失不見,鬱雲霽微驚,轉身便見身後的依弱。

 春日回暖,他穿了一身單薄的水藍薄紗,總不似初見那日的過分暴.露,依弱有了些中原男子的樣子,身上叮噹作響的飾品也一概去除了。

 只是這突如其來的哭聲讓她一時間沒能回神。

 鬱雲霽道:“怎麼,小廚房的糕短了你的了?”

 依弱搖了搖頭,眼眸中的淚意更甚。

 看著依弱這副模樣,她一頭霧水。

 既然不是糕上出了事,那又是哪裡的問題,總不能是他被欺負了。

 不該的,依弱雖過於憨厚可愛,卻也是個有力氣的,想那日便是將她撞得生疼。

 “王夫哥哥……”話未說完,淚已決堤。

 依弱一頭撞在了她的懷中,埋頭大哭:“依弱今日一日都沒有糕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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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溪閣。

 溪洄垂著長睫,看著龜甲上的裂紋,整個人僵在了那處。

 他自幼心性沉穩,鮮少有失態的時候,此刻他看著面前隱隱冒著輕煙的龜甲,以及其上的紋路,就這般坐在了那處,宛若老僧入定。

 溪洄最是知曉他的脾性,如今瞧見他坐那處道:“太師怎的了?”

 清風徐來,將他垂在鬢邊的髮絲吹起。

 即便他精於占卜,碰上眼前的境況還是怔了許久。

 醫者不自醫,他年

紀不大,卻與尋常公子不同,溪洄自知這一點,是鮮少給自己占卜的,可眼前的結果,卻頭一次讓他懷疑自己習得多年的卜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