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廚娘大聲叫喊著,將府中的下人喊了來,只說府上遭了賊。

 後院的動靜太大,驚動了母親與前院的賓客,他縮在廚房一角,看著眼前越來越多的人,他看到人們對他指指點點,沒人知道他當時有多麼的無助。

 母親當著眾人狠狠地摑了他一掌,隨後發話,說他衝撞了賓客,身為嫡公子卻做出如此行徑之事,有失家族顏面,罰他跪三日的祠堂。

 那時他想,興許是他害的母親丟了臉,母親才不喜他的。

 可無人喜他,從小到大除了父親,不曾有人站在他的身旁過。

 就在他被一眾侍衛拎著向祠堂走去之事,他聽到一聲稚嫩卻威嚴的童聲,喝止了這場危機。

 “為何要罰他,他是嫡公子,為何不曾見他出席,難道在尚書府中,嫡公子食葷腥見世面也是大罪嗎?”

 她貴為恭王,無人敢說什麼,大臣只說童言無忌,饒是母親臉色再難看,也是滿臉堆著笑,不敢同小小的恭王殿下嗆聲。

 有恭王殿下做主,他被關進柴房的父親才被放了出來。

 那日起,孤尚書府寵侍滅夫的言論才流傳出,也是從那日起,他在府上愈發的謹小慎微,母親也愈發厭棄他與父親。

 可這些都沒有關係的,至少,恭王殿下站在了他的身邊。

 鬱雲霽靜默了許久。

 她亦是不知曉該如何評判孤啟,又或是說,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但她總覺得,孤啟對於鬱枝鳶的感情是算不得愛慕。

 她設身處地的想,若是她作為幼年的孤啟,在被日漸磋磨的情況下,學會了豎起一身利刺自保,而父親的死亡使他更加看不到希望,所以他自毀傾向極強,同時格外的嚮往死亡。

 那鬱枝鳶,就是他昏暗日子的一束光。

 她的身份能夠保住他,讓他免受磋磨,旁人也會有所忌憚。

 倘若不是鬱枝鳶,他是撐不到今日的。

 “孤啟。”

 鬱雲霽微微俯身,對上他淚水漣漣的臉。

 她看見孤啟面上驚訝與錯愕交織了一瞬,隨即化為更甚的委屈。

 那一瞬,鬱雲霽覺得自己對他的誤會有些深。

 她知曉孤啟的日子不好過,才成長為這樣的瘋批反派,卻不曾想他小時候是這般的小可憐。

 但她一時間不知從何安慰起,看著孤啟那張被淚水淹沒的美人面,她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你的生活很沉重複雜,引之,但你的光芒無法掩蓋,你真摯動人,你自我,你真的與眾不同。”她認真的道。

 鬱雲霽像是在點評一件珍貴的藝術品,認認真真的端詳著他。

 孤啟緩了許久,啞聲道:“殿下,我沒有錯,對不對?”

 這句話他積攢在心中多年,他一直想問,問母親,問恭王,問所有人。

 可沒有人站在他的身邊。

 他多麼期盼能從鬱雲霽口中聽到,聽到她說他沒錯,多年以來他被人厭惡不是他的錯。

 鬱雲霽平靜的看著那雙鳳眸,溫言安撫著:“我雖然不知曉這麼些年發生了多少事,對你造成了這樣的傷害,但是你一定要明白,旁人為難你,便是嫉妒你,如何能是你的錯。

 人不遭妒是庸才,這恰恰證明你是極好的兒郎,所以,我不希望看到這麼好的兒郎成日自怨自艾,旁人越是看不起你,越是詆譭你,讓你蒙塵,你才越要活出自己,以此來狠狠地打她們的臉。”

 “我沒有經歷這些,便不會勸你放下,但旁人的嫉妒與為難你記在心中,卻不能時時刻刻回想,回想起來傷身傷心,便是在懲罰自己。”

 “你越是消沉,才越是如了她們的意,既然不是你的錯,為何要這般不愛惜身子,如此懲罰自己,給別人嘲笑的機會呢。”

 她漆眸一點,乾淨澄澈,看著他道:“不要跟別人一起欺負自己,好嗎,引之。”

 心頭像是被蜜糖填滿,撐得他酸脹的擠出了淚。

 鬱雲霽說他沒有錯。

 她說不要跟旁人一起欺負自己。

 孤啟張了張口,卻發覺喉頭乾啞堵塞的不像話:“……好。”

 鬱雲霽猶豫了一瞬,還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宛若周子驚待她那般。

 “好了,不哭了,”她看著眼前人,語氣輕鬆道,“吾日三省吾身,吾沒錯。”

 一顆飽滿的種子在心底埋下,因著一句話,在心底肆意生根發芽。

 彼時,恭王府。

 鬱枝鳶看著眼前垂手而立的兩個女子,沉聲道:“我竟不知自己養了兩個飯桶。”

 “殿下,此事實在是……”一女子為難道,“菡王那邊派來了不少人,饒是我們一拖再拖,也阻攔不下,此事怕遲早要暴露啊。”

 “荒謬!”鬱枝鳶呵斥道,隨即她緩下一口氣,看著兩人道,“此事是孤善睞一人為之,但此人心性狡詐,是個狠辣的兒郎,若是暴露他,就連本殿也會沾上汙泥。”

 如此不成,她韜光養晦多年,怎能讓一個小小兒郎毀了大計。

 “殿下,屬下倒是有個主意。”

 女子上前一步,嚴肅陰冷的面上帶著狠意:“既然菡王夫同孤家二公子早有冤仇,不若將此事宣揚出來,屆時禍水東引,涉及王夫,菡王便無心再糾纏與您了。”

 “不可暴露孤善睞,他同他的瘋哥哥一樣,也是個拿不準的。”鬱枝鳶冷聲道,她不會拿著自己的名聲打賭的。

 “並非如此啊殿下,您想,”那女子一笑,“兩人既早有矛盾,何不將此事嫁禍給府上小侍,如此,既能將孤二公子解救出來,又能將兄弟不和之事暴.露,孤姝承那老傢伙不識好歹,至今猶豫不肯給殿下個準信,此時正好藉此提點提點她。”

 “如此。”鬱枝鳶臉上的冷色褪去一些,“尚可。”

 幽朝男子出嫁後,半月是要回門的,如今半月之期將至,依著鬱雲霽對孤啟的寵愛,定然是會帶他去王夫撐腰的,她只需坐山觀虎鬥。

 屏退了兩個暗衛,鬱枝鳶望著天邊的明月。

 孤善睞如今無所不用其極,她早就知曉同這樣的人一處,便是同與虎謀皮無異,但好在她謹慎,孤善睞此人目前在她這裡,還是掀不起什麼風浪的。

 這樣的人,利用完就該一腳踹得遠遠的,如此才能做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