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但他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

 孤善睞心氣高,生父雖是尚書府的小侍,卻能憑著本事誘哄妻主,讓孤姝承一顆心全然撲在他們父子倆的身上,最終由庶子抬為嫡子。

 有這樣的父親教養著,想來他也是一身本事,鬱枝鳶不得不小心。

 紛亂之際,她驀地想到一人。

 “去皇宮。”

 溪洄披著荼色衣衫,將脖頸處的繫帶一絲不苟的繫好。

 今日鬱雲霽打翻的那盞茶落在衣袍,可茶漬是極難洗淨的,那件衣衫如今被晾在了內室。

 蕪之還是不解:“既是髒了,太師為何不扔?”

 溪洄沒有回答他的話,只說:“讓她進來吧。”

 鬱枝鳶深夜造訪,想來只是為了那件事。

 溪洄眸色沉沉,他隻手拈起一枚黑玉棋子,在蕪之注視下,只聽一聲脆響,棋子落在殘局當中。

 他心無旁騖的看著眼前的棋局,像是陷了進去,鬱枝鳶沒有出言打擾,朝他行了一禮,坐在了他的對面。

 “深夜叨擾太師,還望太師莫怪。”鬱枝鳶微笑道。

 溪洄許久未言,她也不急不惱,就這麼等著。

 約莫一炷香的時辰,溪洄抬起眼眸看著她:“夜深了,我的棋也下完了,不知恭王殿下有何事。”

 鬱枝鳶沒有理會他口中的“夜深”,只笑道:“我心中惦記著太師,如今急於此事,特來問問太師的想法。”

 溪洄虛虛攏著一顆棋子,淡聲道:“殿下,溪洄雖為宮中太師,卻也是一介男子,恭王殿下高看,我一兒郎家,如何能為殿下提供什麼,殿下這話,徒增笑耳。”

 鬱枝鳶顯然不打算信他的話。

 “我知太師潔身自好,從不同朝堂官員有什麼聯繫,”鬱枝鳶為他收起盤中的棋子,“我不用太師做什麼,亦不需要太師的勢力,但我終究是太師的學生,請老師看在我們師生一場的份上,答應學生。”

 掌心的棋子紛紛落入棋奩當中,玉子相撞,發出嘩啦啦的脆響兒。

 “學生愚鈍,懇請老師指點。”鬱枝鳶起身朝著他行了一禮。

 溪洄不為所動。

 “殿下言重了,可我無心政事,只願教書育人。”

 “太師當真如此絕情嗎?”鬱枝鳶笑意

淡了些,這已然是她第三次來問了。

 溪洄斂著眼眸,道:“皇位當歸於有勇有謀,心懷天下之人,既殿下有心爭取,何不將心思放在政事上,為何又幾次三番來尋我?”

 “太師當知曉的,母親意屬皇妹,可皇妹的性子,太師也並非不知,她……”鬱枝鳶皺了皺眉,“難當大任,非民之所向,我只是不願看著百姓置身火海。”

 溪洄抬眸看著她:“既如此,殿下更無需擔憂,此位向來是,能者居之。”

 “太師。”鬱枝鳶急急喚他。

 “殿下見諒。”溪洄淡聲吩咐身邊的小侍,“蕪之,夜深了,送殿下回府。”

 他沒有看鬱枝鳶難看的臉色,復又照著棋譜,將棋子一一擺放好。

 大殿寂靜,燈影如豆,他看著眼前跳躍的燭火怔了會神。

 鬱雲霽難當大任嗎?

 先前或許如此,倘若她還是她,今日他或許便會應下鬱枝鳶所提及之事了。

 可鬱雲霽不同尋常了,如今她的呼聲亦是水漲船高,他莫名的信任她。

 信她能當好這個皇帝。

 ――

 鬱雲霽不是個挑剔的人,但眼前這一桌飯菜的確驚豔了她。

 “這當真是你做的?”她仍是有幾分不可置信的,偏過頭問一旁的孤啟。

 她自從來到這個朝代,還不曾如此偏愛一種食物,可孤啟燉的湯清甜鮮美,小菜亦是對她的胃口,這一頓飯將她身上的疲勞通通趕跑,如今只想舒服的小憩。

 果然,人一吃飽喝足就會憊懶。

 “嗯,”他輕輕頷首,唇角噙著一絲笑意,“殿下若是喜歡,引之天天為殿下做。”

 鬱雲霽搖了搖頭:“你的手藝實在是好,不過日日下廚倒不必。”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孤啟眼眸劃過一絲失落。

 所以殿下是在騙他,她是最良善的人,定然是為了不讓他傷懷,才撒謊說這些東西合她胃口的,否則,既然殿下愛吃,為何不准他下廚。

 孤啟長睫遮掩住心事,他定要做出最好吃的飯菜,這樣才能抓住殿下的心。

 “王府裡有廚子,如何能讓你一個王夫下廚,我不挑的,若是日日下廚,恐也太過勞累了。”她這般道。

 孤啟眼眸中燃起希冀,他灼灼的看著眼前人:“殿下不是不喜歡?”

 所以鬱雲霽不是因為不喜歡他的菜,而是怕累到他,顧忌著他的身份尊榮。

 “什麼?”

 鬱雲霽不知曉他如何會突然冒出這話,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方才她分明說過,這菜是極好吃的,她很喜歡。

 她有些跟不上孤啟的腦回路,只好再次補充道:“嗯,菜很好吃的。”

 孤啟歡喜的眯起了眼眸。

 他生了一雙微挑的鳳眸,如今含笑彎彎,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鬱雲霽不合時宜的想起了那件事。

 她細想了一番,孤啟方才同她講述了幼時的悲慘經歷,既然如今確定了他對鬱枝鳶無意,那麼也就代表著,如今他不曾有心悅之人,她可以為他尋好妻主。

 瞧著孤啟整日寄人籬下的可憐模樣,她心中也是說不上來的滋味。

 他總是小心翼翼的討好著,像是生怕她將他趕出去一般,可若是孤啟成婚了,便不會如此卑微,也能有一方容身之地。

 如今朝堂對她的看法,她已然不是那般在乎了。

 看法這東西,終究是能改的,只要她力度夠大,這東西將來也不影響她洗白。

 既然將孤啟嫁人,她再無後顧之憂,也能順勢幫溪洄一把,這樣百利而無一害之事,何樂而不為?

 只是婚姻大事,她還是要同孤啟商量的。

 看著眼前面上帶笑,瞧著精神也好了許多的孤啟,鬱雲霽整理了一下措辭:“這些時日在王府住著如何,可有不順心的事?”

 “多謝殿下關心,引之一切都好。”他抿唇。

 “嗯,”鬱雲霽頷首,將冊子擺到他的面前,“這些是適婚女子的名單,你瞧瞧,有沒有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