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鬱雲霽回來之時,便聞到一股熟悉的炸物香氣。
那一瞬,她甚至懷疑自己是累出了癔症,直到瞧見桌案上一盤金燦燦的雞塊,才詫異道:“弱水,那是什麼?”
弱水猶豫的開口:“興許是油炸肉?”
她倒不曾見過這稀罕的吃食,炸物需要大量的油,幽朝多食清淡,鮮少有人家做這些東西。
“殿下來得正好,雞塊是剛出鍋的,殿下來嚐嚐。”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出,鬱雲霽當即將眸光收回,落在來人身上。
孤啟一連昏迷了三日,如今消瘦了許多,唯有那雙鳳眸依舊明亮動人,今日他著一襲色彩明豔的紅衣,將伊人襯得愈發清減。
他身上依舊帶著病弱的氣質,饒是前些時日她養出的肉,也因著這場大病瘦沒了。
“這是你做的?”鬱雲霽問。
孤啟唇角噙著清淺的笑意,眸中滿是她的影子:“是,引之第一次做這個,還望殿下莫要嫌棄。”
眼前的人笑盈盈的望著她,像是做好晚飯乖乖等妻子回家的,人夫。
不知怎麼,她竟真從孤啟身上看到了滿滿的人夫感。
鬱雲霽心中一時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自那日為孤啟取下貞鎖後,她總覺得兩人之間有些不對勁了,卻又一時間說不上是哪裡不對勁。
孤啟待她更殷勤了許多,便是他隨口向依弱提及的東西,如今他都呈到了她的面前。
是了,幽朝的男子將貞潔看得比命還重要,她為孤啟將貞鎖取下,孤啟心中定然是顧慮的,他興許是害怕自己將此事告知他人,亦或是他有什麼事來求她幫忙。
思及此,鬱雲霽心中的怪異感徹底落了下去,她朝他道謝:“辛苦王夫了,只是小廚房這等地方油煙大,你如今身子還不曾好全,還是以養好身子為主。”
像是期待已久的一滴甘霖終於滴入了貧瘠的土地,孤啟心中埋藏已久的種子吐了綠,發了芽。
鬱雲霽關心他。
這是不是能證明,鬱雲霽心中其實還是有他的,若非如此,她又為何要關心他,只怕是避之不及。
孤啟得了她的關切,唇角的笑意多了幾分:“只要殿下喜歡,這些都是無妨的。”
鬱雲霽無奈的看著他,她並非這個意思,孤啟身子遲遲養不好,便無法安心嫁人,溪洄那邊也要跟著一拖再拖。
如今國事當先,溪洄拋去太師的身份來說,也是女皇舊友的孫兒。
他是萬萬不能出了什麼閃失的。
她不曾說,三千卻道:“殿下,您上次派屬下打聽的旁支女娘,屬下已然彙總成冊,交予弱水了。”
這屬實是話趕話了。
鬱雲霽知曉他如今牴觸這事,雖不明白緣由,但也不曾逼迫他如何。
但三千的話來的實在是巧,她下意識看向孤啟。
孤啟面上依舊如常,朝她施施然一禮,溫言道:“既然殿下還有公務在身,引之就不打擾殿下了。”
他背過身去,掐緊了掌心的軟肉。
鬱雲霽還是想將他嫁出去,她急切的要把他嫁給旁人了。
他到底該如何做,才能讓鬱雲霽留下他,如今京城兒郎虎視眈眈,他雖在內宅,卻也聽聞了,外面的兒郎無不肖想他的妻主。
他不似溪洄,能同鬱雲霽在一起商討政事,也不似雲夢澤,能為她增添勢力,他太無用了,竟然什麼都做不好。
他遠配不上鬱雲霽。
心頭的絞痛更甚,孤啟踉蹌著回了半月堂。
“殿下,周小姐來了。”弱水朝她道。
話說周子驚,自那日被雲竹曳帶走後,多日不曾來尋她了。
沒有周子驚的日子倒也是有些寂寞,如今聽聞她到來,鬱雲霽道:“還等什麼,快讓她進來。”
鬱雲霽方嚐了一個雞塊,雖不及現代的炸雞,但好在雞肉外酥裡嫩,只破開酥脆的外殼,便有充足的汁水迸發而來,可見孤啟下了不少的功夫。
不待她好生享受,便聽遠處有人高聲叫喊:“鬱宓,快別吃獨食了,出大事了!”
周子驚一襲玄色衣衫被撕扯的破了道口子,如今髮髻也歪歪斜斜的,顯然是被人狠揍了一頓。
她何時這般狼狽過,此刻卻灰頭土臉,宛若逃命般。
“這是怎麼了?”鬱雲霽忙問。
周子驚顧不得回答她,癱倒在太師椅上大口喘著氣,面上還帶著驚慌。
她緩了多時,最終狠狠的乾嚥了一下,道:“雲竹曳那小子如今愈發大膽,定國公那老傢伙不分青紅皂白,竟是告到了將軍府。”
“我母親,她,她斷定了是我先招惹雲竹曳,如今將我好一頓打,我好容易才逃出來……”她氣喘吁吁,饒是如今性命關天,她還不忘抓起一個雞腿。
鬱雲霽瞧著她這幅好似沒吃過飽飯的樣子,凝噎道:“莫說是被周將軍追殺,若是你說今日這番是從哪裡逃難回來,我都絲毫不會懷疑你這話的真假。”
“寧可撐死也不能做餓死鬼嘛
,”周子驚利落的將唇邊的油擦了一把,“讓我在此處避一避,我母親到底顧忌你的身份,不敢提刀前來。”
介於她之前的種種,鬱雲霽涼涼的掃了她一眼:“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周子驚乾咳了幾聲:“哪有這麼巧的事兒啊。”
正堂熱鬧起來,一旁灑掃的侍人將這一幕看在眼裡,隨後轉身朝著半月堂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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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是,這般嫌惡我了嗎……”孤啟微微顫著聲線。
方才他讓侍人盯著那邊的一舉一動,卻不曾想,他帶回了這樣的消息。
鬱雲霽不是不喜歡炸雞,她同依弱說起這樣的吃食時,興許是喜歡的。
可因為炸雞是他做的,出自他的手,鬱雲霽便厭屋及烏的不願再嘗,而是將他勞碌一下午的成果全然便宜了周子驚那莽婦,絕不肯再嘗一口。
鬱雲霽討厭他。
這一念頭縈繞在他的心頭,恨不得將他乾涸的心撐得再度裂開,連帶著那生根發芽的種子一併撕碎。
孤啟無助的蜷緊了身子,將頭埋在併攏的膝蓋上。
怎麼辦,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討好了鬱雲霽了,若是得不到鬱雲霽的歡心,他便會被送出去,嫁給別的女子。
一想到別的女子,他便忍不住的想要噁心,他只想留在鬱雲霽的身旁,哪怕是,哪怕是做侍,再不濟,他也可以不要名分,只要鬱雲霽能留下他,讓他留在王府服侍她。
他此刻唯一能獻給鬱雲霽的,便是這一身的廚藝,可鬱雲霽看不上他的廚藝,在她的眼中他一無是處,如今他除了貞潔,什麼都拿不出手了。
這一念頭方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孤啟抬起了婆娑的淚眼。
是啊,他還有貞潔,男子最重要的便是貞潔了,只要鬱雲霽能喜歡他,哪怕只是喜歡這一副皮囊,那也是好的。
那一瞬,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孤啟毅然決然的起身,狠狠將眼角的淚痕抹去,隨後立於青鏡前,顫著手覆上了小腹上的一點凸起。
那是象徵男子貞潔的守宮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