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晨光明媚依舊,暖陽透過櫸木窗的稜子格,將透過花紋的光斜斜撒在兩人身上。

 孤啟隻手扶在她的肩側,而另一隻則持著雪帕,在她已經泛紅的耳垂上反覆的,認真的擦拭著,他清淺的呼吸也一併灑在她的頸側。

 這個角度,倒像是兩人相擁在一起。

 窗外,藏匿已久的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目眥欲裂。

 孤啟這個賤人。

 不曾想,如今他這麼得妻家的重視,那可是菡王,是如今風頭名聲都蓋過恭王殿下的人,他憑什麼!

 孤善睞那張俊臉扭曲了一瞬,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收斂了神態,勾起唇角,饒有興致的看著屋內相擁的兩人。

 他倒要看看,孤啟還能得意多久。

 既然鬱雲霽不知曉,那他就好好讓鬱雲霽看看,他孤啟究竟是個什麼貨色。

 宮內。

 溪洄捧著茶盞正品清茶,卻聽一旁蕪之道:“聽聞今日菡王殿下帶著王夫回門了。”

 “嗯,”溪洄拿起茶蓋颳著浮沫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輕聲應,“沒有旁的事了嗎,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啊,這不是太師先前時常提起的嗎?”蕪之一頭霧水。

 先前太師對她厭惡至極,他便不曾想起這麼一號人,可太師後來對菡王殿下多有留意,他自然也就注意著菡王殿下的行蹤,不至於太師提起時他不知所云。

 前些時日太師還曾對他提起菡王殿下,今日這是怎的了。

 “……以後不用打探了,”溪洄沉聲道,“我無心婚事。”

 只是這句話不知是他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蕪之說。

 蕪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雖然他沒有串聯起來,菡王殿下同他的婚事有什麼關聯,但他是最聽話的,便不再提。

 溪洄定定的望著盞中漂浮的浮沫。

 她這般忙碌,竟是還抽出時間陪王夫回門了嗎。

 溪洄拿起手旁的信紙,這是王府的人一大早送來的,聽弱水的意思,她們家殿下昨夜可是埋在文書中看到了半夜,多日不曾睡過整覺了。

 她對孤啟當真的好,好到他都想親自見一見,孤啟究竟是個怎樣的男子。

 “世間怎麼會有你這麼好的人呢……”他撫著信紙上的字跡喃喃道。

 她總是在犧牲自己。

 為了民生,她從小事開始著手查起,即便涉及到自己的皇姨母也不罷休,為了王夫,亦是推開大小事宜,只為他能體面,又為了保全他的名節,準備將他帶進後宅……

 可她從不曾為自己考慮。

 鬱雲霽這麼做,便是將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她總是在為別人著想。

 在她那日提起帶他入王府時,溪洄沒有反感。

 這種感覺很奇怪,分明他厭惡婚事,厭惡男女之情,可這句話從鬱雲霽口中提起的時候,好似一切又不一樣了,他深知對她口中的未知抱有期待。

 或許說,是對她抱有著期待。

 溪

洄扯了扯唇角,怎能如此呢,她可是有家室的人。

 “太師!”蕪之驚呼一聲。

 聽到他的聲音,溪洄這才發覺,那一盞溫茶不知何時已然撒了一地,碎瓷也撒了一片,對著他亮出了鋒利的尖。

 他的手背被燙出了一片紅痕,而他方才竟是不曾發覺。

 “大人,你的手如何了?”蕪之忙俯下身,捧起他微微泛紅的手背,為他覆上一張冷帕子。

 溪洄怔愣的看著手背上的紅痕,隨後,他輕輕皺起了眉。

 他心頭疼騰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蕪之,隨我去見陛下。”

 尚書府已開了宴。

 尚書府一家如今其樂融融的坐在桌前,全然沒有方才因為口角產生不愉快的痕跡。

 孤姝承率先開口道:“府上雖不比宮中,但我這廚子是青州來的,做得一手青州好菜,殿下嚐嚐。”

 她身後的侍人聞言,上前要為她佈菜,卻被孤啟一道冷厲的眼神嚇得躊躇不前。

 他在府上待了多年,自是知曉他們大公子的脾性。

 孤啟為她包了一塊春餅,溫聲道:“殿下嚐嚐可還合胃口。”

 秉持著禮尚往來,鬱雲霽為他夾了紅豔豔的小炒肉:“你也多吃些。”

 兩人舉止親密,孤姝承與正君對視一眼,一時間面上皆是有些尷尬。

 看鬱雲霽面上的情誼做不得假,可見傳言不虛。

 孤啟看著碟中那塊帶著辛辣味道的肉,心頭像是被什麼拂過,癢癢的。

 其實他不吃辣的,也不喜歡葷腥,幼時鮮少食肉,後來府上的人害怕他了,也不敢在剋扣的時候,他便報復性的吃,直到徹底吃傷。

 可這是鬱雲霽給他的。

 他所有不喜的東西,一旦經過了鬱雲霽的手,他便喜歡了起來。

 “嫂嫂待引之哥哥真好,真是羨煞旁人。”孤善睞笑吟吟的道。

 鬱雲霽淡笑著:“自然,女子就是該寵著自家夫郎的。”

 孤善睞沒再說什麼,只夾了他面前的肘花,讓小侍為孤啟送過去。

 看著面前的肘花,孤啟眸光冷冽下來,看向對面言笑晏晏的孤善睞。

 他雖食了葷腥,卻是再也不曾再動過肘花。

 肘花代表著他與父親恥辱的過往,他父親便是因為他偷吃肘花那日,替他跪了多日,又罰抄佛經,這才落下了病根,最後不治身亡。

 旁人不知曉,可孤府的人不會不知曉,孤善睞是故意的。

 他想要激怒他。

 他冷淡的將面前的肘花推向一旁,皮笑肉不笑的道:“抱歉,我倒不如二弟,我從來不吃這些。”

 他便是要說給鬱雲霽聽,他在這府上生活了十多年,竟無人不知他不食肘花。

 鬱雲霽為他夾了脆生生的春筍:“不喜歡便不要吃了,吃這個。”

 “好。”孤啟面上帶了幾分笑意,將面前青翠的筍夾起。

 孤善睞死死盯著他帶笑的臉,若是眸光能作為利刃,他早已將孤啟這張臉劃上了千百次,使得他容顏盡毀,再也露不出這樣的笑容。

 無妨,不成又如何,他還有一計。

 兒郎回門皆是要過了夜再走,若是妻主不曾過夜,便帶著兒郎回了自己府上,則是對兒郎孃家的招待不滿意,孃家亦會受人指點。

 是傍晚,孤啟坐在她的身側,垂著眼睫靜靜享受著被她身上淡香包裹的感覺。

 鬱雲霽不曾言語,她捧著弱水送來的文書看。

 她帶著孤啟回門,如今她周邊的侍人皆被悉數屏退,唯留暗處的暗衛盯梢。

 事關朝堂大事,她怕有心人窺探。

 文書上提及北元使臣造訪一事,上面文縐縐的字眼兒,在她看來卻並不是所提及這麼簡單。

 “若是和談,要些什麼貢品好呢?”鬱雲霽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