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北元這地方多牛羊,也產河蚌,數年前兩國交好時,便每年都會送些珍珠,北元的珍珠成色與中原不同,色澤光潤而細膩,常用來裝點。
可後來換了國君,北元送來的東西便也愈發敷衍,珍珠亦會混雜成色普通的,他們總想著在這些小事上激怒幽朝,從而試探兵力攻城。
這種天真幼稚的做法,想來也只有北元小君王能想出來了。
“駝奶彌足珍貴,可在北元卻是稀鬆平常,他們常拿中原人對駝奶的追捧玩笑,可駝奶營養價值的確高,他們不願進貢也是有道理的,”她垂著眸子數落著,“其次是燕麥,燕麥飽腹感強,遊牧民族常備,且北元大規模種植燕麥……”
孤啟靜靜的聽著。
女子都介意男子聽政,可鬱雲霽卻不是如此,她甚至還講與他聽。
“引之,你認為此番我們要求進宮這些東西如何,可還有欠缺?”鬱雲霽思量著,最終還是決定問土生土長的書中人。
孤啟斟酌道:“可是,若是索要大量駱駝,又安置在哪裡呢,如今未開墾的地方可沒多少,地都是有主
的。”
“冀州如何。”鬱雲霽提議,“冀州離京城很近,且有一片遼闊的草原,安置駱駝與馬匹牛羊而已,足夠了。”
孤啟看著她的側顏,唇角不自覺勾著。
他喜歡殿下認真起來的樣子,神 心懷天下,心中也有他。
“哥哥。”門外有人出言喚道。
孤啟當即蹙了蹙眉,面色不虞。
他不喜歡被人打擾,他只想和殿下單獨相處。
鬱雲霽眉頭微揚:“引之,有人喚你,興許是有事尋你,不見見見嗎?”
他知曉門外是誰,也原本不想見的,可鬱雲霽開了口,他不想讓鬱雲霽認為自己是孤傲的,不願兄友弟恭的人,終還是道:“進來吧。”
孤善睞身後跟了小侍,小侍還捧著托盤,其上赫然是一塊璞玉。
孤啟面色當時泛了白。
他手心隱隱出了冷汗,有些頭暈目眩,待抬眸對上孤善睞含笑的面孔,噁心之感油然而生。
璞玉。
他仍記得,孤家下人不情不願的將他從山寨上接回來時,府上掛了白綢,而他父親的院落也擺著一口棺材,沉重的一抹黑讓他喘不上氣來。
他不曾見到父親最後一面,而父親唯一的遺物,是一塊璞玉。
父親喜玉,連帶著他也一併喜歡玉石這樣溫潤的東西。
石頭好,打磨的圓潤了也不會傷人,靜靜的安置在他身邊,可觀賞,也能讓他心情好一些,像有人陪伴,不至於孤單。
他將那塊璞玉細細打磨,雕琢數日,最終成了腰間的菡萏,因為父親說,尚書府這一池泥沼太深了,他想要他做一株菡萏,香遠益清,亭亭淨植。
菡萏不會受淤泥的汙染,他便雕琢了菡萏,以此警示自己。
可事與願違,他終究不是那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蓮,他太髒了,心早已被腐蝕的千瘡百孔,唯有這具殼子是乾淨的。
父親留下了字條,他說,這塊璞玉有待雕琢,如同他一般,可人不做璞玉,父親要他活出自己的一番天地,這話曾被孤善睞拿來羞辱他,如今他面前的這塊璞玉亦是如此。
他在提醒他,他父親的死。
是啊,他還沒有找孤善睞算一算這筆賬。
當年他那群歹人要綁的分明是孤善睞,如何會來到他的別院,他是代替孤善睞被綁走的,且消息若是被刻意隱瞞,父親也不會知曉的,若非如此,他父親怎可能病入膏肓。
這些人都是故意的,無人不是殺害他父親的兇手。
孤善睞像是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他柔柔的道:“哥哥,我特意為你尋來了璞玉,想著你會喜歡的,畢竟你身上這塊也帶了多年,該換掉了……”
孤啟登時起身,狠狠一掌摑在了孤善睞的臉上。
他被打的後退兩步,撞到了身後小侍的身上,托盤上的那塊璞玉也跟著滾落。
孤善睞那張白皙的面頰上登時浮現出了五個指印,他的側臉高高腫起,不可置信的看著孤啟:“你,你敢打我?”
他只想著激怒孤啟,卻一時忘了,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打的就是你。”孤啟眸中的戾氣全然顯露,他朝著孤善睞又是狠狠一掌。
啪。
兩邊臉瞬間對稱了些。
孤善睞饒是再氣,也按捺住性子,委屈的看向鬱雲霽:“嫂嫂,哥哥他……”
話說至此,他猛然頓住。
他看見鬱雲霽眸中一閃而過的不耐,心中騰昇起一絲希望。
果然,女子再疼愛自家夫郎,也不喜歡自家賢淑的郎君露出這幅作態。
他繼續哭求道:“嫂嫂快救救我,哥哥他……”
他話未說完,孤啟一腳踢在他的大腿處,將他踢出半米遠。
鬱雲霽無動於衷。
孤善睞面上帶了幾分驚恐,他一時忘記了面前兩人的可怖,他真是昏了頭,竟是還指望著鬱雲霽救他。
直到看見孤啟從袖口中抽出一把冒著寒光的匕首,孤善睞才想起後悔,孤啟是真的想殺了他。
“救命,救……”他呼救的話不曾喊出,便覺肩頭被什麼東西擊中,一陣悶痛使得他蜷縮起了身子,才避免了孤啟狠狠划來的一刀致命傷。
若是他方才不曾俯身,這一刀此刻救砍在了他的頸側。
孤善睞狼狽的躲著,卻依舊被劃傷的面頰,衣衫破破爛爛,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他的神色由驚恐到瘋狂,爭奪著那把匕首,想要在孤啟身上找補回來,鬱雲霽沉著臉起身,及時握住了孤啟的手,順勢將他拉回懷中,那柄利刃落在孤善睞手中,他氣得紅了眼,朝著兩人刺來。
“善睞!”門口有人驚恐的破了音。
林聲河站在門口驚懼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可為時已晚,這一刃落在了她護著孤啟的手上。
血花登時迸出,將鬱雲霽白皙的手背染紅。
瞧見這刺眼一幕,林聲河兩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鬧夠了沒有,”刺痛在手背蔓延開來,鬱雲霽皺了皺眉頭,冷聲道:“回門之日便意圖不軌,企圖殺害王夫,這便是孤府的教養嗎?”
孤啟在她懷中輕顫著,他眸中似乎還有淚意,讓人心生憐惜。
他不會無緣無故躁動的,同他相處的這些時日,她發覺孤啟身上滿是沉痾痼疾,結症不在身,在心。
心病難醫,孤啟需要發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