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僅僅如此?”鬱雲霽有些詫異。

 說好的十惡不赦的反派呢。

 她原想著等孤啟將可怖的懲戒方法說出口,她便出言勸說,最後選個折中的辦法,既不委屈了他,也不會讓人覺得兩人狠辣無比。

 可孤啟只要他的道歉。

 “引之要他當著百姓的面,為我,與我已逝的父親道歉。”孤啟眼尾還有些紅,長睫上的淚顫悠悠的,彷彿隨時能落下來。

 但他的語氣十分堅定。

 他只要他的道歉,要他將當年所作所為當眾悉數闡明,這是他們欠了父親多年的道歉。

 孤啟垂著眼睫,不自覺的握緊了鬱雲霽扶著他的小臂。

 “好,”鬱雲霽收回眸光,看著地上軟了身子的孤姝承,“王夫良善,既如此,那便將你們的二公子帶去街上,依照律法當眾重打五十大板,待結束後,由尚書大人與府上正君帶領,為我的王夫道歉。”

 女皇冷冷的掃了一眼地上蛆蟲一般的人:“子不教,母之過,宓兒既不曾處置,便停職三月,罰俸一年。”

 “……是。”這一個字要了孤姝承全部的力氣。

 鬱雲霽沒再理會這群人,惡人向來有惡報,不值得她再多費心。

 她帶著孤啟王府門外走去:“母皇如何會來這裡,可是出了什麼事?”

 說這點,女皇面上的冷峻才褪去了幾分,她道:“並非是朕,是溪洄,他心中不踏實,怕你出了事,特來秉明,朕亦是放心不下你,這才來了此處。”

 也幸虧她來了,否則自家女兒被這群朝中逆賊欺辱成什麼樣子都不得知。

 “溪洄?”鬱雲霽微微揚眉。

 她沒有想到這個結果。

 “他此刻在哪裡?”

 女皇搖了搖頭:“他不曾跟來,朕心中擔憂,這才來此,朝中文書堆疊,溪洄哪裡有閒暇的時間出宮。”

 她瞭然,看著女皇擔心的長吁短嘆,也不由得好笑,好說歹說才算是將女皇安撫下,向她保證,定然會好好遵循醫囑,這才得以目送著女皇回了宮。

 鬱雲霽沒有理會身後孤府眾人的跪拜。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孤姝承再想做什麼,亦或是孤家父子幾人再如何上躥下跳也是枉然。

 夜幕降臨,家家戶戶燃起了燈,整條街道照得燈火通明。

 孤啟站定,捧起她的手低聲道:“對不起,殿下,今日引之又生事,讓殿下為難了。”

 她手背上的傷口觸目驚心。

 孤善睞拼盡全力朝這邊刺來之時,他本意是打算被他傷到的,若是兩人身上皆有傷,此事孤善睞便也有錯,他便不算抹黑了殿下的名聲。

 可偏偏,殿下為他擋下了這一刃。

 他的神 無時無刻不在護著他。

 鬱雲霽在尚書府受傷,這是闔府掉腦袋的大事,可他捨不得。

 他的殿下

怎能為他犧牲至此,分明一切都是他的錯,殿下非但不厭棄,反而如此,他心中的感覺一時間難以言喻。

 “我無事的,區區小傷。”鬱雲霽看著他這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一時間有些好笑。

 孤啟眸中含著淚,顯然不信她的說辭。

 她無奈的對上他的眼眸,任由孤啟捧著她的手:“當真無事,你方才也卻瞧見了,母皇身邊的女官有上前來為我止血,你即便信不過我,母皇身邊的人你總不能信不過。”

 “引之沒有不信殿下,引之只是擔心……”他為她吹著手上的白綢,好似這樣就能減輕疼痛一般,小孩兒似的。

 燈下,孤啟痛心的捧著她裹得嚴嚴實實的手。

 兩人今日皆是穿了一襲暗紅底的衣裳,如今立於此處,端的是情意綿綿,只叫人覺得異常般配,話本中的才女佳人也莫過於此了。

 只是這一幕,將暗處的人雙眸刺傷。

 “太師,我們回罷。”蕪輕輕喚他。

 廊下男子戴著帷帽,帽簷下的薄紗垂下,將那張俊臉上的神情悉數遮擋。

 溪洄怔怔的看著燈下的兩人,袖中的指節不自覺的蜷了蜷,也不知心中如今翻湧的是何滋味。

 他明明已經加緊來此了,卻不想,鬱雲霽還是受傷了。

 他明明還可以再快一點的。

 “她的傷……如何了?”溪洄輕聲問。

 “陛下身邊的皓月姐姐出了手,想來是無事了。”蕪之如此道。

 是了,皓月手段了得,又是陛下身邊的人,既是她出了手,想來鬱雲霽此刻並無大礙了。

 可既然無事了,他為何還如此憂心。

 溪洄緩緩將手放在心口,感受著它不同以往的急劇跳動。

 他修煉道心,多年以來不論何時都是心平氣和,如今怎麼偏偏就……

 “太師不用擔心,殿下興許是沒事了,您瞧。”蕪之兩手揣著袖口,抱臂朝那邊努了努嘴。

 方才捧著鬱雲霽手的人,此刻已然垂著頭,將額抵在鬱雲霽的肩上。

 青絲散落在他的面龐,溪洄看不出他的神情,但想來孤啟此刻也是憂心的。

 只是蕪之的話讓他不由得下意識回懟:“我何曾擔心了,我只是順路來此。”

 蕪之一臉複雜的看著他,這些年他被溪洄嬌養的愈發口無遮攔:“蕪之都聽到大人的心跳了,跳得那般快,卻還說不擔心,宮中文書繁多,太師好容易抽身,哪裡是什麼順路。”

 他自幼耳力過人,溪洄也有好生培養他,免得這樣的兒郎被世俗埋沒。

 可被他窺破心事,溪洄罕見的輕斥他:“蕪之。”

 蕪之老老實實的應聲:“錯了錯了,蕪之再也不頂嘴了。”

 夜風吹拂著他的一角,白衣衣袂翩翩,可相比燈下耀眼兩抹豔紅的身影,卻顯得愈發黯淡,溪洄最終是隱沒在了黑暗的一角。

 他沒有再守望,而是帶著蕪之回了月溪閣。

 車輿上。

 孤啟握著她的手,仍舊自責的坐在她身邊:“殿下還痛不痛了?”

 鬱雲霽強撐了兩日,如今睏意隨著夜幕降臨。

 她靠在身後的軟枕上,閉目養神:“不痛了,別擔心,回去消消毒便好。”

 “殿下傷了手,文書便放一放吧,這些時日讓引之來服侍殿下,”孤啟指腹摩挲著她光潔的手背,心疼道。

 “傷的是左手,不影響看文書的。”鬱雲霽好笑道。

 她倒是覺得,孤啟眼下這幅樣子,還算可愛。

 只要他不發瘋,怎麼都是好的,她倒覺得今日這傷得很值。

 孤啟欲言又止,他看著鬱雲霽纖長的睫,問:“殿下,你不怪我嗎,今日是我先拿起了匕首,若非如此,殿下也不會受傷的……”

 “沒關係的,我有攔著你啊。”鬱雲霽緩緩睜開眼眸。

 那雙含情眼在車輿內夜明珠的照映下,熠熠生輝。

 孤啟心跳像是漏了半拍。

 或許他的形容不準確,可這雙眼眸當真是極好看的,瑩亮如琉璃,尤其是此時,鬱雲霽的眸中只有他,還帶著一抹狡黠。

 孤啟很想俯身親一親她的眼睛。

 他想褻瀆他的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