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蕪之賭氣抱住被子去外室小榻上睡去了。

 月光盈盈,溪洄眸中沒有半點睡意,他看著天邊的明月怔了神。

 鬱雲霽她,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她當真不知男子們心中所想嗎?

 溪洄不得知,可想起那日的卜筮,他心頭便有所動搖。

 他不該生出如此的心思,兩人之間的相識原本也是一場意外,是他意外被鬱雲霽所救,又意外被她發覺了身份,才成了今日的模樣。

 鬱雲霽心中有她的王夫,他便不該明明知曉此事,還照舊去摻和旁人的感情。

 他是不屑於如此的。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他問天邊一輪柔和的明月。

 明月不答,他兀自拿起玉枕旁的錦帕,垂著長睫不再言語。

 那就再看看,看她還會如何做,若是她心中當真又孤啟,他是不會插手他們的感情的,若是沒有……

 他側眸看著院中的一株鐵樹,那株繁茂的鐵樹,隨著凌冬散盡也開了花。

 孤啟未眠。

 他縮緊了身子,心頭的絞痛與腹中的疼痛更甚,他飲下了幾壺冷酒,如今胃中正是翻江倒海,他伏在榻邊乾嘔,卻也無濟於事。

 好疼。

 心口的疼痛遠比胃口更甚。

 他虛虛握拳,按壓在胃部,此刻他像是化為了一張柔軟浸溼的布巾,被一個孔武有力的女子擠壓著,將他擰成各種模樣,直至將他內裡的水分全然榨乾。

 “鬱雲霽,殿下……”他這般呢喃著。

 額角被冷汗浸溼,他整個人更是縮成蝦子。

 今日雲夢澤入府一事他聽聞了,更是見到殿下親手為他披上了一件外衫,是今日同他回門時披的那一件。

 像是狠狠地被人抽了一耳光,強烈的恥辱讓他幾近昏死過去。

 他原還想著,他同殿下定是心有靈犀,否則殿下如何也會同他一樣,今日選了相近顏色的外衫,卻不想,這外衫今日便搭在了旁的男子肩上,是他自作多情了,一直都是。

 殿下不要他了,這個結果帶來的傷痛遠比胃中更甚,孤啟咬著唇努力不讓自己昏死過去。

 她嘴上雖然不說,可今日的哪一句又不是在嫌他髒。

 他的心悅太廉價了,廉價到說出口,都只會讓他的殿下認為這是一句玩笑話。

 孤啟頹然的望著眼前,眸中早已空洞虛無,他伸手摸索著地上的酒,卻摸了個空。他什麼都不是,他本就配不上這個位置,從頭至尾都是他在肖想,如今也依舊是個笑話。

 可他不願想,只要一想到將來鬱雲霽身邊會站著旁的男子,那男子會為他生女育兒,會為她住持府上中饋,為她操持打點一切,最後到了夜裡會睡在她的身旁,獨享殿下的溫和與愛,他便控制不住的想要發瘋,想要將那男子的臉撕扯下來。

 他卑劣自私,他不可理喻,可只要他一日不曾嫁人,便還有迴旋的餘地,他要做殿下唯一的夫郎。

 他伏在榻上,再也沒有力氣抬眼:“殿下,疼疼我,求你也疼疼我吧。”

 ――

 “殿下用些點心吧。”三千為她端上了一盤糕。

 鬱雲霽放換好寢衣,重新捧上文書,見狀不禁有些詫異:“王府到了夜裡怎麼還會有剩餘的糕,今日這是怎麼一回事?”

 幽朝女子大都入夜不食,前些時日她看文書到深夜,實在是飢腸轆轆,後來夜入小廚房摸了個空,那夜是餓著肚子睡的。

 起先她還不知曉是怎麼一回事,後來問了王府的下人才知曉,依弱最近的胃口越來越大了,王府的糕向來沒有剩餘,他興許是日日都會來小廚房包圓的,所以王府從來沒有剩下過糧食。

 今日怎麼如此不尋常,難得是依弱不曾包圓?

 三千邀功討賞一般笑著:“半夜吃太多會積食,屬下也是為了依弱公子的身子著想,而朝他討要時又提及了殿下的名號,他還能不交出來不成?”

 鬱雲霽皺眉:“你威脅他?”

 “殿下,屬下哪兒敢啊,”三千忙投降,“不過是向依弱公子索要了幾塊糕,屬下怕您餓著肚子,公事再如何繁忙,您也不能空著肚子不是?”

 她將手中的油紙包打開,向鬱雲霽展示著裡面三塊完整的花糕。

 那三塊花糕被保護的很好,可見三千回來的路上也是小心護著,不曾讓它碎半分。

 鬱雲霽看著還散發花香的糕,搖了搖頭:“你還給他把,這糕點簡直是比他的命還重要,你如今要了他三塊糕,他指不定躲去哪偷偷哭了,過幾日還要來告你的狀。”

 “不會啊,”三千撓了撓頭,“這是依弱公子他自願給我的。”

 簡直是天方夜譚。

 依弱怎麼可能自己將糕點交出來,鬱雲霽斷定了是三千哄了那傻孩子。

 三千道:“就是依弱公子自己交出來的,屬下本是打算討要一番,可人到了別院,依弱公子聽聞殿下受了傷,自己便回了屋,取出了三塊糕遞給屬下。”

 三千為了增強她這句話的可信度,收斂起了面上吊兒郎當的神情,認真的頷首。

 她還記得這位依弱小公子當時有多可愛。

 他唇角今日沒有帶著糕點的殘渣,整個人拾掇的乾乾淨淨,聽聞他們殿下受了傷,當即噔噔噔地跑回了屋內,捧著三塊糕就出來了,還囑咐她,糕點易碎,路上要小心。

 她三千什麼殺人放火的事兒沒做過,頭一次聽了他的話,為著三塊花糕小心翼翼的才送來書房。

 那糕不曾碎半點。

 “他可曾說些什麼嗎?”鬱雲霽問。

 “有,”三千捻了捻指殘留的,香甜

滑膩的酥油,“依弱公子說,要殿下多多的吃一些,唯有多吃些好吃的,才能將身子養好。”

 句句不離吃,這的確是依弱能說出來的話。

 “罷了,”鬱雲霽捧著那油紙包,無奈的彎了彎唇角,“夜深了,你也早日休息。”

 “夜安。”

 三千微微一怔,朝她恭恭敬敬的行禮,頗有些彆扭的道:“那……殿下夜安。”

 ――

 北元使臣的腳程極快,像是迫不及待了一般。

 尉遲蓮霜帶著身後一眾親衛,快馬加鞭朝著京城的方向而來。

 “王女,為何您要親自來此,如今幽朝看中民間那些百姓,又修養多年,定然不是我們北元的對手,只消頃刻便能讓這矚目多年的王朝散盡,成我北元的囊中之物。”她身邊的部下快馬上前,這般問道。

 尉遲蓮霜是個身姿矯健的女子,此刻她在馬背上馳騁著:“若當真如此,本王也不會親自前來,此次我來一是試探幽朝底線,二是為表誠意,如此在她們看來,才不會提防北元。”

 她一口中原話說的流利,若非是她眉目深邃,相貌帶著北元的血統,當真會叫人混淆,她究竟是哪一方的人馬。

 將軍不打無準備的仗,今日這番,她籌謀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