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起 作品

四十三丹陽失守

  章總兵雙手背在身後,沉下臉說:“他不能走,他要走了,軍心就要動搖,將士們要罵我。你們放心,你們今天走了,我們明天就放棄丹陽,全部前往常州。”他故作輕鬆地這麼說,剛才在總兵府他說的是要與丹陽共存亡。

  女人們不再說什麼,回各自房間收拾行李財物。永梅沮喪的心情如陰雨綿綿的黃梅天,溼漉漉的沒一點**處。

  春東幫著裝箱打包,看到永梅眼含淚水,說:“這幾年只顧打仗了,一次也沒陪你出去玩。丹陽好玩的地方不少,延陵有季子廟,廟周圍有上百口沸井,整日井水翻騰,滾浪有聲。陵口有南朝齊粱二代八個帝王陵墓,墓前神道有石天祿。這東西只有丹陽有,獨角三翅四足五爪,屁股眼大,放屁如打雷。”

  永梅破涕為笑,嘴角拉開,她哀傷地說:“你就哄人吧,我和你說,我們走後,你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我爸,跟緊點,保護他,希望你們都好好的。”

  “你放心,爸是福將,不會有事。打敗了長毛,你們就回來,我陪你去陵口看天祿,看看屁股眼大不大。”春東故意詼諧地說,想讓妻子精神放鬆些。

  他覺得屋內空氣渾濁沉悶,走到窗前打開窗戶,聞到了院中瀰漫著泥土和花草的潮溼氣味。火紅的太陽快據中了,幾片灰白的雲彩,點綴在緊張而惶恐不安的天空中。

  吃了午飯,縣衙的兩輛馬車到了院後門,一輛裝行李,一輛載人。章總兵送他們上車,春東送他們出城。

  馬車出東門後,左拐上了往江邊的大道,春東勒住馬與車裡人告別。走了一會,永梅回頭看,春東在馬上一動不動,像一個木雕,又像一座紀念碑。忽然悲上心頭,眼淚如泉水般湧出眼睛,此次一別,不知還能相見否?她充滿憐愛和擔憂地揮揮手,春東也揮揮手。馬車轆轆向前滾動,漸行漸遠,一雙雙流淚的眼睛由大變小,成了幾個亮點。他再揮揮手,車簾已放下,人已不見,只看到遠處滾滾東流的長江。他想,丹陽這個歷史名城,守著長江,挨著運河,因水而生,因水而興。歷經三千多年沉澱,逐步成長為豐饒富庶、文化興盛、崇文尚教的江南明珠。明天一戰,不知還能保全否,他感到沉甸甸的責任,也為命懸一線的古城憂心如焚。

  次日,也就是咸豐十年(1860年),閏三月二十九日。

  東方剛亮,隨著震天動地的號炮聲,太平軍各軍、師便吹響了“鳴-嘟嘟”“鳴-嘟嘟”進攻的號角聲,幾百個戰鼓猛烈敲打,聲音震耳欲聾,攻城戰鬥再次打響。

  無數鳴嘀的火箭,帶著火苗向城內射來,有幾處民房著火,冒出滾滾濃煙。太平軍用抬槍抬炮對著城牆猛轟,在塵土飛揚和亂石橫飛中,高大堅固的磚石城牆,坍塌出一個個小口子。太平軍士兵摩拳擦掌士氣高漲,一個個舉著長矛大刀,吶喊著往城牆豁口處衝。一架架雲梯搭上了牆頭,士兵螞蟻般的往上爬,守城清軍士兵向城下放箭,拋擲石頭、滾木,用刀砍殺登上城牆的太平軍士兵,有的雲梯被推下城牆,梯上的的士兵驚叫著墜入地上。

  章總兵在府中督促人們銷燬文書材料,聽到外面鼓角嘶鳴聲和廝殺聲越來越大,心裡不踏實。他手拿長劍翻身上馬,直奔冒著煙火的西門。在街道拐彎處,看到看守西門倉庫的守備餘光男,神色慌張地往城中心跑,後邊跟著十幾個士兵,其慌亂之狀,如著火草地上奔逃的螞蚱,也似被狼追逐的羊群。

  章總兵厲聲問:“你們去哪裡?”

  餘光男一看是章總兵,嚇得往地上一跪,嘴角下撤,渾身發抖,結結巴巴地說:“長毛攻勢太兇,守、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