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起 作品

一百十八 大事不糊塗


                 陳蓉走到剛運回的盤成圓形的瓦堆前,檢查產品質量,她抽出兩片沒有彎度的灰瓦,叫坐在楠木堆上抽菸的瓦匠作頭喬德明:“喬師傅,你來一下。”

  喬德明站起來,捏著半支菸,板著臉走過來,不耐煩地問:“蔣太太,什麼事?”

  “這是哪個窯場的貨?”

  “今天運的是塘南窯廠的。”

  “這是瓦還是網磚,一點彎頭沒有,蓋在房上好看嗎?經得起壓嗎?這種貨也運回來,發貨你看沒看?”

  陳蓉神情嚴肅、口氣平和,傲氣的喬德明有些緊張了,額頭上冒汗,神情尷尬地說:“怪我粗心,明天帶去換。”

  “窯場碰到小戶不好搭糊漿,碰到大戶就要搭些次品。喬師傅,你是明白的,把今天運回的瓦都挑一挑,不能有一片矯瓦。”

  “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注意,我馬上叫人清查。”體壯如牛的喬德明在瓦匠面前趾高氣揚,現在卻像溫順的兔子,連連點頭答應。他原以為陳蓉是婦道人家,性格溫順柔弱,不懂什麼,也不會管材料和施工的事,裝貨時窯上給什麼,就裝什麼運什麼。

  陳蓉看了瓦堆,又去看網磚,這是鋪在桁條上的薄薄的小青磚,她拿起兩塊,相對輕輕敲擊,發出清脆的“噹噹”聲響,她對喬德民說:“這個網磚好,火候和滲水都恰到好處。”

  喬德明前倨後恭,獻媚地說:“你對燒窯還真內行。”

  “懂點皮毛,起房子不像種莊稼,莊稼壞了就是一季,起房是幾十年幾百年的事。起上去了,壞了要換太麻煩,蓋房時必須認真,材料要好,要保證質量。”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我這就叫人去檢查。”喬德明低頭哈腰地說。

  在楠木堆前,陳蓉仔細數楠木的根數,數了兩遍,發現少了四根,她抬頭四顧,問:“穆師傅呢?”

  “穆師傅上碼頭洗臉了。”一個小個子年輕木匠回答。

  “你去叫他。”

  穆佑紹是木匠作頭,長得人高馬大,右眼皮上有一個黑痣,眉毛粗黑且濃,像兩條漆黑的大蠶趴在眼皮上,他的辮子也是又黑又粗又長,多日未洗,有股濃濃的汗酸味。

  他往碼頭中間一蹲,一個洗菜的婦女,捂住鼻子上了岸,和兩個端木盆洗衣的婦女站在一旁等他。

  穆師傅低下頭,將散開的辮子垂入水中,慢慢捧水清洗,站在碼頭邊的女人柳笑笑等了一會兒,有點不耐煩,催他說:“穆師傅快點,大男人洗頭,比女人還慢。”

  “嫌我慢,去別的碼頭。”

  “這是何家莊,不是你穆家莊。”

  “這是蔣家的碼頭,不是你家的碼頭。”

  “蔣家的碼頭也是何家莊的碼頭,你要洗,回穆家莊去洗。”

  “你們幾個女人就是嘴有本事,別的本事沒有,有本事起樓房呀,你們比陳蓉差遠了。”

  “我們差遠了,你老婆差到天外邊了,小雞婆一個。”一個認識他老婆的女人說。

  “你眼饞陳蓉,可惜她看不上你,你想她一根毛剔牙齒,想也別想,哈哈哈——”柳笑笑放肆地嘲笑挖苦他,別的女人也開心大笑。

  穆佑紹被羞辱,怒火中燒,右手伸到水裡,撩起水向岸邊女人潑去,水隨南風,多數又灑落回落河裡。女人們也不示弱,一個人搬起一個大土塊,都甩到他面前水中,砰-砰-砰的幾聲,水花四濺,穆佑紹臉上身上都是水,衣服全溼,女人們又是一陣開懷大笑。

  他正要發作時,他的徒弟來叫他,他忙託著溼辮子,來到楠木堆旁。

  陳蓉彎腰看楠木上的一個結疤,淡黃色上衣鼓鼓的,穆佑紹眼睛看著陳蓉的胸部,看到陳蓉直起身子看他,他臉一下紅了,有些緊張地問:“蔣太太,你找我?”

  陳蓉看他身上的衣服溼漉漉的,笑道:“惹狗一口,惹女人一身溼透。”

  穆佑紹臉更紅了,尷尬地問:“蔣太太,有什麼事?”

  “楠木怎麼少了四根?你問一問。”

  “我也不知道,我馬上就問。”

  “我去廚房了,你問了告訴我一聲。”陳蓉轉身去廚房,吩咐上菜開飯。

  穆佑紹忙把推車運木頭的人叫到銀杏樹下,發現只有十四人,少了一個人,李木匠的徒弟小山子沒在,他目光似錐,厲聲責問李木匠:“小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