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起 作品

一百七十一 孀婦苦多

  太陽西斜,男人們收工回家了,兩個女人還在抬石頭,沉重的石頭壓得她們肩膀紅腫,汗水蟄得皮膚生疼,手上也起了泡,搬石頭時針扎似的疼。

  王燕摸著疼痛的肩膀想哭,要是松年活著,這樣的活,王燕想幹也輪不上。松年死了,她不肯嫁給苟鄉長,苟鄉長商保長沆瀣一氣欺負她,破天荒地點名讓她來幹活。

  沒了男人的女人,就像一盆水,讓人隨意潑來潑去;就像路邊的草,誰都可以踩一腳;就像屋子沒了圍牆,只能任憑風吹雨打,任憑豺蛇侵害;就要比別的女人多吃不少苦,多遭不少罪,難怪老話說:呷得三鬥醋,做得孤孀婦。

  兩個女人天矇矇亮就到了工地,到男人們上工時,她們已抬了七八趟石頭了。晚上也是幹到看不清路時,才收工回家,她們每天抬的石頭和男人一樣多,直到半個月工程結束。

  臨走時,滕小亮感動得伸出大拇指說:“你們兩個真結棍,都是花木蘭!”他管工程,瞭解情況,抬石頭搬石頭,勞動強度之大,只有肩上手上磨起的血泡和繭痕知道。

  王燕聽了,沒有哭也沒有笑,她知道這才是開始,事情並沒有完結,不過她不怕,她堅信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人生在世,必須扛得起磨難,忍得住羞辱,她要靠自己的雙手活下去,把孩子撫養成人。

  她解下圍裙,撣撣藍色士丹林布衣上的灰塵,拖著疲乏沉重的雙腿往家走,夕陽照著她曬紅的臉和含淚的眼,照在路旁盛開的馬蓮花上,綠色的草如韭菜葉細而長,藍色的花如寶石般美麗而堅強。

  王燕家贖回的三十畝地,一半在大塘西邊,一半在大塘北邊。大塘西邊的十五畝比較遠,挨著花園村東邊的大興塘。

  明孝扛著鐵鍬走在往大興塘去的路上,稻子快成熟了,沉甸甸的稻穗彎下了腰,在秋風中輕輕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音,飄出陣陣稻香味。明孝走到大塘西邊的水車坨上,往王燕家稻田眺望,他要去把通大興塘的缺口挖開,把稻田裡的水排幹,晾上幾天,割稻時田裡就不會泥濘了。

  突然,他看到王燕家的稻田裡有兩條水牛在低頭吃稻,他以為看錯了,揉揉眼再看,還真是兩條水牛在稻田裡低頭吃稻。他罵了句“他孃的!”把肩上的鐵鍬拿在手中快步跑過去,到了田邊,兩條水牛仍無所顧忌地吃著稻穗,伸出的長舌頭,如彎彎的大鐮刀,一刀一刀地把稻穗割入嘴中,吞入大鼓一樣的肚子裡,留下無稻穗的根根莖杆,可憐巴巴地朝著藍天。

  氣憤的明孝衝進稻田,揮起鐵鍬背去打牛屁股,嘴裡罵著:“畜生!讓你偷吃!”

  牛被打疼了,扭頭跑上田埂,躺在河邊曬太陽的兩個牧童,趕緊跑過來牽牛。

  明孝厲聲質問:“放的什麼牛?讓牛到田裡吃稻子!”

  大些的牧童膽子大些,振振有詞地說:“有人說這塊田的稻不要了,讓我們來這兒放牛。“

  明孝氣得大罵:“王八蛋!快收割的稻子能不要嗎?誰叫你來的?”

  “不認識,一個大眼睛男人叫我們來的。”

  “滾!到別處放牛去。”明孝聲色俱厲地吼道。

  兩個牧童害怕了,騎上牛背,拍打著牛屁股走了。

  稻田裡一片狼藉,有一大片稻子被吃掉了稻穗,留下參差不齊的殘根,有一大片稻子被踩入泥裡,牛身上癢癢時,還在兩個地方打了滾,壓倒了大片稻子,在上面撒了尿拉了屎,發出陣陣的牛屎尿的騷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