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塵世悲涼

  窮苦也在此時成為她生活的主調,沒有田、沒有手藝,吃也吃不飽,活得像一根草。

  從那時起,她便信了姐姐說的命,姐姐說得對,當真都是命,身為女兒是命,被打是命,困苦也是命。

  姐姐很快再次生產,仍舊是個女兒,阿么想像上次一般拿起刀保護這可憐的孩子,卻已失去拿刀的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上一秒還在啼哭的孩子下一秒便斷了氣。

  若是有田便好了,若是有手藝便好了,若是……能上戰場打仗便好了。

  阿么去了徵兵所,但卻十幾人打了出來,只因女子不可參軍。

  阿么去了商鋪想當夥計,又被人打了出來,又因女子不吉利。

  力氣不足,阿么甚至沒有反抗的能力。

  有人恐懼上戰場,恐懼死亡,因為他們尚還有得選,在家中還有田地,總歸是條活路。

  而阿么,已是沒有活路了。

  梁小山僅留下的半吊錢阿么最終也沒能保住,姐夫怒罵阿么是喪門星,剋死了梁小山,隨後將錢搶走,並將阿么趕出了房舍。

  阿么無力反抗,若不是姐姐再度懷孕,這次郎中說定是男丁,姐姐以腹中胎兒性命要挾,才留下阿么繼續住在原先的房舍裡。

  阿么從此走街串巷,只能靠賣姐姐的織物度日,在不知多少時日的困苦中,阿么日夜想著,或許真的是自己以前錯了……自己,不過是個喪門星。

  果真是自己太過兇惡,以至於都沒給丈夫留個後,果真是自己命太硬,將丈夫生生剋死,以至於活成現在這般模樣。

  都是報應。

  她開始羨慕起姐姐來,雖每日捱打,到底能有口飯,餓不死,不像自己,連口飯也是沒有。

  四個月前,姐姐再度生產,這次郎中說是男丁後,姐夫便日日買吃的回來給姐姐,姐姐的肚子比前面兩次鼓得都要大,每日臉上都是笑容,覺得這孩子定是能給她帶來好日子,但這次的生產卻沒有前兩次順利。

  阿么站在院子中焦急地等待姐姐的消息,身邊的小妹抱著一塊石頭磨著發癢的牙齦,臉上露出一絲無知的笑容。

  房內的痛呼聲從白日叫到了晚上,產婆焦急地一趟一趟倒著滿盆的血水。

  阿么不敢數究竟倒了多少盆,她從不知道人體內有多少血,也不知這麼多血流出來姐姐還能不能活,她只能在門口焦急地等,等著姐姐平安的消息。

  很快,產婆再一次跑出門,阿么沒看見她手上端著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你是不是要熱水,我都備著……”

  但產婆只是對著阿么搖了搖手,快步走出了門外。

  不多時,姐夫從門外走了進來,徑直衝進連沒有刀的阿么也不能進入的產房,阿么預感不對,連忙跟了進去。

  姐姐在床上虛弱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臉上下意識地帶著些討好的笑,只是這笑還未全然掛上,就見丈夫一把掏出長劍,手起刀落從下,從下向上飛快劃去,姐姐此時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只覺肚子一冷,隨後體內剩餘的鮮血噴濺而出,梁大深從一片溫熱的紅中抓出一個孩子。

  他欣喜的表情在看見孩子下身後,逐漸轉了涼,再看看床上瞪圓了雙眼,死不瞑目的妻子,梁大深恨得將孩子狠狠摔下。

  那孩子甚至沒能哭上一聲,便就此沒了氣息。

  阿么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屋內的產婆也渾身癱軟地滑倒在地,一時之間屋內竟是鴉雀無聲。

  梁大深站在原地站了許久,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轉身出了門,在路過阿么時對阿么也像是對自己說了一句:“這是她命不好,不怪我。”

  阿么此時才好似從無盡的震驚和恐懼中回過神來,透過大開的門看見姐夫朝小妹走去,小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見自己爹回來了,便咧開嘴對著梁大深露出一個傻笑。

  阿么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力氣,飛快跑出門,一把將孩子抱住:“你是要殺了我姐姐之後再殺了她唯一的骨血嗎!”

  她對梁大深的積威還在,梁大深也不知這瘦弱的女子身上還有沒有豬草刀,也不知她如今已然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他想了想,還是放下了刀,阿么也來不及管姐姐的屍體,連滾帶爬地帶著小妹衝出大門。

  阿么拿姐夫毫無辦法,就像姐姐自己說的,這都是她的命,姐夫命好,投了好胎,活得就更瀟灑些,她姐姐命苦,最終只得這等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