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6 第二次


  “果然還有一個啊。”

  直到她後腦勺重重地撞上石板路面,她都不知道是誰說了這句話。

  這是喬元寺那天傍晚聽見的最後一句話,在這句話之後,一切都變成了沉默的啞劇。遠處坐在觀眾席上的,是一個面部變形的世界。

  零碎幾個還記得的片段,在記憶中播放時緩慢得簡直不真實。

  喬元寺的腳踢進空中,無聲地踹上那紅制服女職員;一雙手落下來,掐住她的脖子,將她壓在地上不能動彈;有人的高跟鞋狠狠地、靜默地踩進了她的肚子裡;腳被按住了,有沉重的手指死死扒開了她的眼皮。

  那天恰好下了第一場雪。

  從幽藍灰暗的天空裡,一片片雪飄飄悠悠地旋落下來,從高空中細不可察的小小白點,變作越來越大的模糊雪團;一開始是灰濛濛的白,經過路燈時染作橘黃,最終在她眼中變成了深血紅。

  金妍好像在他們一湧而上的時候,踉踉蹌蹌地跑了。等喬元寺一邊咳嗽,一邊從地面上吃力地爬起來的時候,公園裡只有她和越來越盛的雪,越來越震耳欲聾的沉默。

  是她的反抗激怒了那幾個人,導致感染過程變成了一場長長的、不必要的毆打折磨。喬元寺勉強在暈頭轉向中站起身,拖拽著腳走過自己的血跡,一步步往公園外走,每一步激發的痛都像尖錐一樣,扎進淚腺裡。

  路上遇見的行人,都瞧不見她身上的傷,只會關注地在她臉上看一看;等看到了他們想看的東西,便都轉開臉走了。

  喬元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車子被留在公園外了,她就這樣在漫天雪雨裡慢慢拖著身體走,等到家之後,她雙手雙腳已經全木了,好像一碰上熱的東西,就會斷掉跌落下去。

  她的手變成了兩塊凍透死肉,抽書也抽不出來,拿筆也拿不穩。但她還是掙扎著,把自己在上一次恢復時看過的所有書、用過的所有物件、聽過的所有唱片,全都堆在了客廳那張暗紅色波斯地毯上。

  ……雖然少了最重要的那一個。

  喬元寺撲跌在地上,在書堆裡拼命翻起來,滴落的雪雨、汙血、眼淚染溼了書本紙套。那天晚上,她仰躺在地毯上昏迷了過去,那堆東西就像是一堆寒夜裡希望的火堆,隨著夜深逐漸熄滅。

  等她第二天下午醒來的時候,她在地毯上愣愣地坐了一會兒,除了渾身都還在痛之外,那種彷彿沉淪直墮地獄的絕望卻消失了。

  接下來兩天,她不得不請假在家裡養傷;但是堆在地毯上的那一堆唱片書本,她卻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過了幾日,喬元寺開始認真考慮起櫻水岸這個人了。

  她當然沒有忘記他,這個來自其他末日世界的進化者;她也知道他確實是有一點特殊手段的——上一次,不就是因為他自己才受了那麼多無謂的磨煩嗎?

  如果他又回來怎麼辦?要知道,他在這裡的時限可還有十一個月呢。從他們以前相處的時光上看,難保他不會在走之前回來看她一眼。

  二人若只是坐下來講兩句話,那她倒是還能偽裝矇混過去,可是喬元寺不傻——她能感覺到,如果櫻水岸時隔許久又終於忍不住回來看她了,那可能就不只是“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