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 林三酒觀影記2

  就在她將椅子拖了出來、拖近文件櫃的時候,庫房門猛地一下被人撞開了。

  剛才那個拋下她的秘書,此時面色潮紅、神色慌張,一瞧見她,登時像是瞧見了敵訊的哨探,一句話也來不及說就回頭喊道:“彭總,她在這裡!在庫房!”

  鄧倚蘭這下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呆呆地看著那彭總、幾個員工和剛才那女孩一起,從外頭湧進了庫房裡。彭總的眼珠子在椅子、文件櫃和她身上轉了幾圈,早已換了一副神色。

  “我仁至義盡了,”他咬著牙說,“你沒錢,我給你錢,我讓人給你送上車。你現在在這兒幹什麼?”

  這或許是她最後一個機會,鄧倚蘭想。她今天離開這裡,就再也沒有辦法驗證櫃角上的黑紅汙漬了,恐怕除了她,也不會再有人去驗證。她乾脆什麼也不說,立刻踩上了椅子,伸長手臂去摸那櫃角。

  彭總從人群中衝了出來。

  別看他一副保養得宜的樣子,力氣卻實在不小——他一腳踹在了椅子腿上,將椅子踹得飛了;鄧倚蘭只覺腳下一歪,大腦、心臟和血液都像是被拋入了半空,軀殼卻隨著椅子一起往後栽倒在了地上,直到重重撞上了地面。

  “報警!”

  在鄧倚蘭被摔得七葷八素、眼前發黑的時候,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這兩個字。“掏手機報警,”彭總又怒喝道,“她來滋擾我們做生意,叫走又不肯走,還想偷東西——快點!”

  鄧倚蘭好半天才從肺裡續上了一口氣,滾到地面上,看見那個跟她說話的小劉正手忙腳亂地撥電話。

  那一幕不知道怎麼,一直印在她的腦海裡。

  ……那個小劉,現在不知道被炒掉了沒有?

  鄧倚蘭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恍恍惚惚地想。

  角落裡多人共用的馬桶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過了,散發出刺鼻的尿騷味;其他幾個人坐的坐,躺的躺,無人說話。在這個灰冷的小磚房裡,她和另外幾人一起,沉默地等待著越來越猙獰的未來。

  一串鑰匙敲擊的聲音,驚醒了她。她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了,才發現有人來開鐵閘門;一個女人拉開門,衝裡頭喊了一聲:“鄧倚蘭!”

  她慢慢站起來,低著頭,隨那女人走了出去。她仍舊穿著那身睡衣,如今已經很汙髒了。出去的時候,她領回了自己的手機和家門鑰匙。她望著這些被她忘在旅館的東西,無聲地把它們攥在手裡。

  被帶來的時候,她把該講的都講了,甚至在情急之下還說漏了嘴,說“我在那庫房裡看見了漢均,我知道他一定曾經去過那裡”——說完,她就後悔了。

  在文件上籤了字後,她出去時,父母正面色鐵青地等著她。她媽媽嘴巴里一向是什麼刺人講什麼的,今天卻沒怎麼說話,眼睛紅得要凸出來,似乎哭過一場。鄧倚蘭真希望她能像以往那樣說些難聽的話,因為對父母生氣,總是比對父母愧疚要來得容易的。

  她和父母走出了關押站,在彭總報警的24小時之後,又一次見到了太陽。

  在48小時之後,鄧倚蘭被送進了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