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鴉 作品

第49章 春日遊5

 霍凌唇色發白,襯得一雙眼睛漆黑如濃墨,無端慘白如鬼,他的劍鋒深深地插入泥土裡,右手死死支著劍柄,痙攣的指尖滴滴淌著血,觸目驚心。

 夜色如濃墨。

 濃烈的血腥氣充斥鼻腔,霸佔肺腑,一瞬間散發著鐵鏽刺拉的痛意。

 滿地屍首橫七豎八地躺著,斃命一劍薄如蟬翼,橫於喉間,死屍筋脈膨脹、死狀悽慘。

 霍凌垂睫看了一眼那些死屍,又抬頭,看向月光下負劍而立的少年,兔子面具平添幾分滑稽可愛,但方才傾世一劍如此殺意逼人,是霍凌都覺得心驚肉跳的地步。

 他怎麼……這麼強……

 霍凌從未遇到如此令他心悸的對手,更何況是

 他不甘地抿起唇。

 眼睛裡滿是失落與驚惶,攥著劍的手不斷地收緊,一時心亂如麻,甚至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眼前忽然出現一隻乾淨的帕子。

 是陛下。

 “快止血。”

 她將自己的帕子按在霍凌的傷口上,偏頭看向一側的張瑜,急急問:“阿奚,你帶藥了嗎?”

 張瑜抱著劍,一挑眉梢,從胸口掏出一瓶藥來,扔給她。

 姜青姝抬手接過藥,想先緊急幫霍凌處理一下,霍凌見狀卻比她還驚慌,他區區侍衛,怎麼可以麻煩了陛下,便下意識伸手去拿她手中的藥瓶,“我自己……”

 被血染紅的指尖無意間觸碰到她潔淨無瑕的手,留下一點觸目驚心的紅,他的瞳孔狠狠一縮,好似被燙到似的,飛快地收回手。

 他偏過頭,低聲說:“我自己來……”

 姜青姝見他這一系列奇怪的舉動,有些疑惑,卻也沒時間多想,“我先幫你緊急止血,然後你去找接應的人。”她兀自打開瓶塞,不由分說地幫他灑上藥粉,霍凌悶哼一聲低頭。

 鬢角的碎髮滑落,擋住他驚懼又迷茫的目光。

 張瑜就在一側,姜青姝不好與霍凌交流太多,以免暴露身份,便草草處理一番,示意霍凌先走,霍凌欲言又止,抬頭時看到少女身邊的張瑜。

 張瑜懶洋洋地衝他說:“你放心,你家女郎交給我,沒事的,再來一百個我都能打。”

 霍凌只好低聲道:“那勞煩俠士,一定要照顧好她。”

 等霍凌走了,張瑜才一腳踢開地上那些礙事的屍體,掏出自己的帕子遞給姜青姝,姜青姝接過擦拭指尖的血,聽到他問:“沒事吧?他們為什麼要針對你?”

 她說:“這些人不是針對我,是我撞破了他們的秘密。”

 “秘密?”

 她抬起清亮的眼,撒謊時毫無異色,平靜地瞥了一眼那些屍體,說:“我不過是赴宴途中出來醒醒酒罷了,誰知會撞到這群人鬼鬼祟祟,也不知是他們是在計劃什麼、又是針對誰。”

 張瑜琢磨道:“我來的時候看到外面有很多士兵,還聽到有人說,女帝來了。”

 她抬眼看著他。

 這少年一臉“跟我無關”的表情,甚至還帶著點兒幸災樂禍,懶洋洋道:“說不定是刺客來殺昏君的,話本子裡不是經常有這種情節嗎?昏君讓天下民不聊生,俠士入宮刺殺皇帝,為民除害。”

 昏君本君姜青姝:“……”

 她把手上的帕子扔回張瑜懷裡,扭頭就走,少年“誒”了一聲,連忙跟在她身後,問:“七娘,你怎麼了?”

 她不理。

 他緊追不捨,像只甩不掉的小狗,“七娘,七娘,你理理我啊,七——娘——”聲音拉得長長的,帶著促狹的笑意。

 她又驀地回頭。

 原本湊得很近的少年下意識往後一仰腦袋,看到她戴著的小狼面具時,又揚唇笑了起來,“果然,七娘這麼好,怎麼會生我的氣。”

 這個人,好死皮賴臉。

 嘴還挺會說。

 姜青姝登時沒了脾氣,還有些覺得好笑,故意氣呼呼地伸手彈他腦門,“誰說的,我就是生氣了。”

 他敏捷地偏頭躲開,趁著她不備飛快地鑽到她身後,在她回頭時又一下子溜到左側,哈哈大笑出聲。

 可惡。

 她抓不到他,有些惱了,一回頭卻發現他又湊了過來。

 捱得好近。

 她甚至可以看到他密密的睫毛。

 少年微微斂了笑意,俯身望著她灑滿月光的眸子,認真道:“七娘,我已經半個月沒瞧見你了,我們去亮堂的地方,讓我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姜青姝眼前,少年的模樣逐漸分出重影。

 她又開始頭暈了。

 這一次,她將自己幻想成幕後之人,一步步為自己佈局。

 既然那些人敢對她下手,她便賭他們不會放棄在公主府下毒的機會,畢竟,長寧公主是一個非常值得利用的好棋。

 長寧公主本與皇位失之交臂,說她有謀逆取代之心,非常合理。等女帝在公主府出事,他們就立刻以謀逆之名殺了長寧,一舉兩得。

 而她,假意入局,喝下鄧漪為她下的最後的一點毒藥,讓他們以為自己的計劃無比順利,殊不知一半神策軍為趙家所調遣,已經在外埋伏,此時此刻,就等那些人開始入局了。

 她只需要保護好自己。

 而張瑜,也是她順勢設計好保護自己的一環。

 她望著他的眼睛,問:“阿奚,你會保護好我嗎?”

 “會。”張瑜鄭重地說:“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姜青姝把手遞給他。

 張瑜帶著她騰空躍起,瞬息躥上了房頂,視野瞬間變得開闊無比,這一次,她非但一點也不害怕了,反而望著眼前富麗堂皇、燈火通明的公主府,將身子逐漸放鬆下來。

 張瑜感覺到她的放鬆,無聲笑了一下,心裡越發高看她一分。

 她果然,膽量驚人。

 他喜歡。

 少女用釵子草率地固定了打散的天子髮髻,此刻微微被風吹得散開,撓過鬢角,像小貓的爪子在心尖撓了一下,癢得抓心撓肺。

 ……又被清淡的杏花香衝得心猿意馬。

 ——

 薛兆是在天子醉酒離席後不久,察覺到異常的。

 首先是秋月。

 秋月行色匆匆,不知去做了什麼,薛兆身為持刀護衛只在宴會閣樓外守候,每隔一刻鐘便會進去確認天子身影,卻發現她突然離席,未曾知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