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物 作品

第 45 章 第45回

李蘅打量著廣陽王,不曾接他的話。廣陽王面上那一閃而過的情緒她捕捉到了,心中起了一些疑惑。




難道廣陽王和她爹梁國公熟悉?




她從小到大,只聽過樑國公的威名,從未見過樑國公,更不瞭解梁國公,雖是父女,但也只是擔了個血緣罷了。




廣陽王也是武將出身,和她爹一起上過戰場。看廣陽王的神情,應當和她爹挺熟悉的,廣陽王會不會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或者有什麼線索?




她沒有貿然開口詢問。她不瞭解廣陽王,也不知道廣陽王在她父親失蹤這件事上,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沈仁甫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收回了目光。




沈肆嘲諷地看著他:“我願意在外面,和其他任何人無關。你若是遷怒,別怪我不客氣。”




沈仁甫不是什麼好東西,他要將醜話說在前頭。




“我們是親父子,我對你只有愛惜的心思,你非要同我作對嗎?我來找你,是不想你在外面吃苦。”沈仁甫皺起眉頭,面上神色複雜。




有不滿,也有心疼。




沈肆聞言嗤笑了一聲,靠在櫃檯上,腿伸出來交叉吊兒郎當地站著:“是不捨得我吃苦,還是兒子都死光了,後繼無人,才想起我這個外室子了?”




他對沈仁甫沒有絲毫敬重,不客氣至極。




李蘅忽然想起來,昨晚子舒說沈莫德死了,沈莫德不就是廣陽王的幼子嗎?




廣陽王原本兒子並不少,嫡出的、庶出的大大小小似乎有五六個。




這幾年,常常聽聞廣陽王兒子折損,孫子輩的嫡長子留下一個嫡長孫,也夭折了。只有一個嫡親的長孫女活了下來。




上京甚至有人傳言,說廣陽王家必然是祖墳的風水出了問題,抑或是宅子的風水不好,要不然怎麼會家裡的男丁連連折損,到最後就只剩下一個不成器的幼子沈莫德?




廣陽王為此更是是陰宅陽宅都遷了個遍,才保住幼子平平安安,事情也就過去了。




李蘅也是因為廣陽王府這件事在上京實在是太出名了,才有所耳聞。




這會兒,沈肆要是不提廣陽王兒子全死光了,她還想不起來。




難怪,昨晚廣陽王敢在宮裡,鬧著要讓趙昱抵命,痛失幼子,他膝下就沒有兒子了。




所以廣陽王才找到了沈肆。




沈肆是外室子,從前廣陽王看不上,如今沒有其他的兒子了,就只能將沈肆接回去。




這也難不怪沈肆心有怨言。




同樣是流著廣陽王的血,其他人金尊玉貴的養在府中,沈肆卻流落在外做小倌,受盡了人情冷暖。




這換成誰能毫無怨言?




“我也心疼你,當初你不聲不響的走了,我把整個上京城翻遍了,都沒找到你。”沈仁甫有些急了:“這能怨我……”




他心中氣悶,明知道沈肆天生反骨,他也不想接沈肆回王府去。




沈肆回去了




,只怕以後府上人的日子都不得好。




但他就剩下沈肆這麼一個兒子了,沈肆不回去,他廣陽王府就絕後了!這怎麼能行?真要是後繼無人,等他百年那天,也沒臉下地去見列祖列宗!




“沒用的話就別說了。”沈肆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說點有用的,比如,這些年你為我娘做了什麼?懲戒關氏了嗎?”




他偏頭看著沈仁甫,目光裡帶著審視。




“當年就已經懲戒過她了。”沈仁甫這話說的有些沒底氣。




關氏能做他的王妃,自是與他門當戶對,關氏背後是有孃家撐腰的。




而沈肆的親孃,不過是一個外室而已,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的。




他就算是對關氏心有不滿,也不可能因為一個外室,而去和關氏翻臉。這其中的輕重,他自然知道怎麼拿捏。




“懲戒過了?”沈肆扯起唇角,眸底沒有絲毫笑意:“是關了禁閉?還是跪祠堂?又或者是罰了幾個月的月例?”




他諷刺地看著沈仁甫。




沈仁甫所謂的“懲戒”,無非就是這些不痛不癢的事情罷了。




沈仁甫叫他噎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有些不悅:“你隨我回去便是,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你提它做什麼?”




他說完又有些後悔。這麼輕描淡寫的說沈肆親孃的死,會激怒沈肆。




不料,沈肆卻沒有生氣。




“行啊。”沈肆站直了身子,往前踱了一步,笑看著他:“既然你如此盛情,那我就跟你回去。”




他琥珀色的眸子緊鎖著沈仁甫的臉,笑意冰寒。




關氏那個毒婦如今信了佛,成日躲在深宅大院裡吃齋,不回去怎麼殺了那個毒婦,給娘報仇呢?




還有當年那幾個幫兇,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死。




“這就對了。”沈仁甫長出了一口氣:“你我畢竟是父子,如今我也沒有別的孩子,你好好聽話,這廣陽王之位早晚都是你的。”




他知道沈肆不好管,說這話意在安撫。




“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兒自己過去。”沈肆又退回去靠在了櫃檯上,姿態閒適。




“好。”沈仁甫答應了一聲,看來李蘅一眼,轉身帶著那些侍衛走了。




沈肆的目光落在沈仁甫的背影上,眸底隱有戾氣。要說幫兇,沈仁甫也該算一個。




他娘是罪臣之女,全家男子斬首,女子流放。




當初,沈仁甫貪戀美色,救了他娘藏在外面做外室。被關氏察覺之後,便甩手不管,任由關氏殘害他們母子。




沈仁甫不是幫兇是什麼?




“沈肆……”李蘅喚了一聲。




她方才一直在,自然能聽出來,沈肆本就知道自己是沈仁甫的兒子。




而且也能看出來,沈肆並不是她平日所見的那般好性子,沈肆身上好像有很多不為人知的事。




沈肆紋身轉過臉來,琥珀色的眸子亮亮的,看著她,語氣依舊乖巧:“姐姐。”




“你




……()”李蘅一時不知該如何說。




姐姐。?()_[(()”沈肆走到她面前,偏頭望著她,皺起眉頭露出幾分可憐的模樣來:“我是不是嚇著你了?”




“沒有。”李蘅搖頭:“我只是覺得有些驚訝。”




沈肆不給沈仁甫好臉色也尋常。沈肆對她挺好的,她怎會害怕沈肆?




“我五歲之前一直流落在外,沈仁甫對並沒有什麼父子之情,只不過是現在沒有兒子了,才會想到找我回去。”沈肆坦誠的望著她:“當初我娘,就是死在廣陽王妃關媛的手中。我現在答應跟他回去,是想給我娘報仇。”




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人徹底敞開心扉,說出自己的目的。




李蘅點了點頭:“我也理解你,但是……廣陽王妃出身高貴,背後有人,你鬥得過她?”




沈肆無依無靠的,她有點擔心。




“我不著急,徐徐圖之。”沈肆低下頭,躊躇著道:“姐姐,我……我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我對姐姐,絕無壞心。




我小時候,姐姐曾救過我的命。”




他說著抬起眸子,望著李蘅。




“嗯?”李蘅聞言烏眸睜大,很是驚訝:“有嗎?”




她在腦子裡搜尋了一番,完全不記得,之前她好像沒有見過沈肆。




“有。”沈肆肯定地點頭:“在土市子的岔路口,我折了腿,後面還有家丁在搜尋我。姐姐把我撿上了馬車,送到醫館,又給了替我醫治的銀子,然後就離開了。”




他眼前浮現出當初的情形。




那時候,他滿身是傷,明知道關氏的人越來越近,他卻寸步難行,只能坐在路邊絕望地等死。




李蘅路過,從馬車上探出腦袋,問他:“喂,你怎麼了?沒事吧?”




他抬起頭看過去,那時候的李蘅在他眼裡,好像發著光。




那個場景,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李蘅黛眉微蹙,站在那裡想了又想,對這件事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過,她從前在興國公府時是這樣的,碰上能幫助的她會隨手幫一把。




“可能……時間太久了,你長大了容貌發生變化了……”




她怕沈肆傷心自己不記得他,努力找著理由。




“姐姐不記得沒關係的。”沈肆朝她一笑:“我記得就好。”




他會好好回報她的。




“也沒什麼,舉手之勞罷了。”李蘅也笑了:“那你就回去廣陽王府吧,這裡我再找一個掌櫃的就行。”




“不用,讓小石頭管。”沈肆指了指小石頭:“他是我的人,姐姐只要再招個夥計就成。”




“那也行。”李蘅應了:“小石頭東西都收拾過來了吧?”




小石頭應道:“回姑娘,還有一些,方才太匆忙了,沒收拾好。”




“那快去收拾吧。”李蘅吩咐他。




沈肆目光再次落在李蘅脖頸處的紅痕上,眸色黯了黯:“姐姐,你和趙昱……你們和好了?”




他問這話




()時,心揪了一下。很難過,不是說好了和離的嗎?




李蘅將剛才匆忙包起來的銀子攤開了,一點一點整理,聞言回道:“算是吧。”




“姐姐,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武安侯府讓你不痛快,你又何必繼續委屈自己?”沈肆眼神落在她昳麗的臉上,眸底的情意幾乎傾瀉出來。




他恨自己無能,現在還沒有同她表明心意的實力。




“之前是不痛快,不過現在不用受委屈了。”李蘅不以為意,手裡動作不停:“我還有些事情,需要他幫忙。”




“姐姐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姐姐做。”沈肆語氣裡帶上了點點迫切。




“不行,你才要回廣陽王府,最要緊的是儘快站穩腳跟,可別再摻和我的事了。”李蘅想起來,停住手裡的動作,抬眸看他:“對了,要是方便的話,你可不可以幫我打探一下,我爹在廣陽王眼裡,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她其實更想讓沈肆幫她打聽,當初的事情廣陽王到底知道多少。




但這個時候讓沈肆去問,顯然不合適。只能先退而求其次,其他的回頭再做打算吧。




“好,姐姐放心,我記下了。”沈肆深深望著她,點頭應下。









林撫成生生受了沈肆一拳,滿心怒氣,本想策馬歸家,調動府兵轉頭去李蘅的酒坊,將沈肆拿了回去慢慢折磨。




可鼻子實在疼痛難忍,他半途去了一趟醫館,診治了一番之後,才回了興國公府。




“來人,讓府兵都到門口來,隨我出去一趟。”




他一進興國公府的大門,便朝著門邊的小廝吩咐。




那小廝一眼看到他鼻子不對勁,連忙轉開目光,點頭哈腰地應下了。




林撫成不耐煩的站在門口,等著府兵集合。




府中養的兵丁開始三三兩兩的往這走了。




“大郎,你這是要做什麼?”興國宮林樹蓬被外面的動靜驚動了,走出來詢問。




“爹。”林撫成回森朝他拱手行禮,想到自己鼻子的傷,不由抬起手遮擋著。




林樹蓬卻已然看到了,不由皺眉:“你鼻子怎麼了?”




他這個兒子,讀過幾年書,武藝也高強,雖然比不了趙昱,但在整個上京城的那些子弟中也還算是出色的。




在這上京城中,還有誰能將林撫成傷成這樣?




“鼻樑骨斷了。”林撫成見見他已經瞧見了,乾脆放下手,黑著臉道:“小妹從宮裡回來之後,一直哭泣,我看著於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