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物 作品

第 81 章 第81回

“大將軍。”




李忂側身對著她,語氣平靜。




馮殿香嗅了嗅,眼中有了凌厲之意:“這屋子裡,怎麼有一股血腥氣?”




李忂緩緩轉過身去,手捂著額頭,聲音如常:“我想倒茶,夠不著,摔了一跤。”




他掩在額頭上的手,指縫裡滲出鮮血,看著傷很是嚴重。




馮殿香神色一凜,抬步上前:“我看看傷得重不重?你怎麼不叫人來伺候?”




她說著彎腰查看李忂額頭上的傷勢。




李忂鬆開了手,露出傷口,神色淡淡道:“外面沒有人應。”




馮殿香吩咐了一聲,自然有人送了水進來。馮殿香親自動手,替李忂清洗傷口。




“外面出了事。”她目光落在李忂臉上,打量著他的神情:“你不想知道,是什麼事嗎?”




李忂並不在意:“在大夏,我已是死人一個。在東嶽,我也只是個不為人知的廢人,無論是什麼事情都與我無關。”




馮殿香看著他超脫世俗、什麼也不在意的模樣,搖搖頭道:“你不是廢人,你有不世之才。我早和你說過,只要你願意入贅我馮家,我可以將你公之於眾。”




這麼多年以來,李忂一直是這種狀態,不問世事,只在這間書房裡坐著——當然,他也只能坐著。




當初她在山崖下附近的莊子上找到他的時候,他雙腿已然摔折了,到如今都沒有恢復。




當然,為了防止他是假裝沒有恢復,她用鐵鏈鎖了他的雙腿,讓他只能在這輛輪椅上活動。




當初沙場對陣,她自然知道李忂行兵佈陣上的厲害之處。只有這樣的兒郎,才配做她馮殿香的夫君。




不過,她雖崇敬、愛慕李忂,卻也時時刻刻防備著李忂。正是因為知道李忂的厲害,能想見李忂若是回了大夏,會對東嶽有怎樣的威脅,所以她才對李忂嚴防死守。




她是個極乾脆的人。




李忂順從她,則生。李忂若想逃回大夏,那她只能忍痛割愛,殺了他!




“我比大將軍年長十歲有餘,如今不過苟延殘喘,不敢耽擱大將軍。”李忂低頭看了看自己腿上纏著的鐵鏈,將他和輪椅固定在一起,語氣不變:“何況,大將軍根本信不過我。”




莫要說是入贅,便是叫他娶馮殿香,也是沒有可能的。東嶽自古愛侵犯大夏國土,這麼多年從未死心。兩國之間有世仇,他若是想屈服,也不必等到如今。




“你若成了我的人,我自然信你。”馮殿香替他上藥:“今日外面不太平,一撥人來得快,走得也快,像是衝你來的。”




她語氣漫不經心,實則是在試探李忂的心意。




李忂道:“我早死在十多年之前了,無人知曉。”




馮殿香笑了笑:“現在這樣也很好。”




她取過紗布,替他包紮了。




“我可以入睡了?”李忂問她。




“自然。”馮殿香取出鑰匙,解了他腿上的鎖鏈,




為他換上了腳鐐,推著輪椅:“我送你進臥室。()”




她說著,推著輪椅進了裡間,口中詢問:你那本兵書,寫得怎麼樣了??()_[(()”




“再有一兩個月,應當可以了。”李忂道:“帶兵打仗,我倒尚可。咬文嚼字之事,著實為難我,不想做區區一本兵書,我倒寫了這麼多年。”




“慢工出細活。”馮殿香笑道:“你所書的兵書,必然極精妙,等出來了我要第一個研讀。”




“大將軍不嫌棄就好。”李忂回了一句。




馮殿香扶著他上了床:“那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務要處置,先走了。”




“大將軍走好。”李忂與她告別,而後便闔上了眸子,平躺在床上。




暗門內。




李蘅因為憤怒和心疼,渾身瑟瑟發抖。原來她爹在馮殿香手裡,過得是這樣連下人都不如的日子。




說是幕僚,實則是囚犯,囚犯也不用鎖在輪椅上,睡覺還戴著腳鐐!馮殿香還讓她爹寫兵書,想為東嶽所用!




趙昱緊緊抱著她,寬慰地輕拍她的後背,目光轉向另一側的窺視孔。




這暗門內的牆壁很粗糙,但做得精妙,兩邊的牆上都做了窺視孔,一邊能看到堂屋的情形,另一邊自然是能看到臥室內的情形。




李蘅動了動,小聲問他:“能出……”




她想問“能出去了嗎”,她太迫切了,想和父親互訴衷腸,問問父親這些年所吃的苦。但她只來得及說出兩個字,就被趙昱掩住了唇。




李蘅連忙噤聲,趙昱動作間帶來的血腥氣,也讓她蹙眉。方才在黑暗中摸索著給趙昱上的藥,也不知有沒有灑到傷口上,血止住了嗎?




趙昱見李忂躺在床上,閉目不言,並未開口招呼他們出去,便知道此事不簡單。




李忂叮囑他們不出聲,自然有他的道理。




果然,片刻之後,馮殿香去而復返。




李忂聽到腳步聲,睜開眼訝然看她:“大將軍怎麼又回來了?”




李蘅聽得心中一凜,馮殿香能帶兵打仗,為人果然不簡單,這就殺了一個回馬槍。




馮殿香沒有回李忂的話,左右看看臥室裡的情形,並沒有其他人來過的痕跡。李忂也沒有絲毫異樣。




“大將軍如此信不過我,不如一刀殺了我,倒也乾淨。”李忂看著頭頂的床幔,淡淡出言。




他語氣中有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




“怎會?”馮殿香跨上床前的踏板:“今天那群人不知是什麼人,也不知他們帶著什麼目的來的。我不放心你,怕你有危險,所以再回頭來看看。”




李忂闔上眸子,並未言語。




馮殿香看了他片刻,自懷中取出鑰匙,笑著上前給李忂解了雙足的腳鐐:“修遠今日受了傷,就不必戴著這東西睡了。”




李忂自被她帶回來之後,鮮少有什麼過激的情緒,今日之事是她過了,也該表現出一些誠意來。




畢竟,李忂那兵書就要成了。









()忂依舊沒有理她。




馮殿香在床沿上坐下,側身看著李忂:“修遠不要生氣了,我知道你不會回去。畢竟你在我這裡這麼多年了,如今貿然回去,那大夏的皇帝肯定是信不過你的,說不準還將你打成奸細,要了你的命。我知道你不在意生死,可你肯定也捨不得連累了你的老母親和一雙兒女。好了,你也別惱了,我以後不懷疑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了。”




她說著起身,替李忂整理好了被子,抬步去了。




待她徹底離去之後,床上的李忂睜開眼坐起身來。




他不再是方才淡然的模樣,眼底有了神光:“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