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十四章 振臂行(7)

  杜才幹想了一想,也是點頭,卻還是不甘心:“那有沒有竭誠團結,不鬧紛爭解決事情的法門呢?我雖被此人晃了一下,但還是要說,此人才幹委實難得,欲成大事,人才為上。”

  “我倒是樂意。”李樞笑道。“但就怕他心裡也不服,也是一個只能‘以我為主’的人……”言至此處,這位左翼大龍頭復又正色起來。“咱們天天說咱們是經歷了一回,所以心如鐵石。其實仔細想想,人家不也是嗎?二徵東夷,一個人揹著一具屍首回來,我當時便該曉得,人家是帶了大決心回來的!”

  杜才幹重重頷首,卻不免嘆了口氣。

  “且等等吧,時日早著呢!”李樞想了一想,也只好撒手躺下,然後翻了個身。“往後許長一段時間,都還是要精誠合作的,最起碼從今日後得服人家統攬後方的本事……倒是魏道士,這麼早上躥下跳,只以為我和張龍頭要中計,不免失了格局。”

  杜才幹也躺了下來,倒是依舊有些見解:“魏道士也是有本事的,只是差了這麼幾回‘經歷’……”

  李樞只是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

  就這樣,二人稍得言語,並做開解,解了一點心思,卻是一夜無言,難得坦然酣睡到了天明。

  但也就是如此了,畢竟翌日一早他們還要為分兵做準備,所以早早起來,巡視營寨,監督早飯,吃完以後,便準備讓王五郎與單大郎動身南下了。

  而也就是此時,城內忽然來人了。

  “張龍頭怎麼看?”大帳內,李樞扭頭來問身側張行,言辭坦然。

  “一面繼續收拾東西,準備出行,一面就在中軍大帳見一見使者便是。”張行脫口而對。“兩不耽誤是一說,關鍵是不能給城裡那些人還能拖延時間的錯覺。”

  “我也是這麼想的。”李樞當即答應,便立即吩咐了下去。

  俄而片刻,一名佩劍高冠的錦衣中年人便堂而皇之入了大帳……見到來人,帳內許多人都目瞪口呆,尚懷志更是直接驚愕站起,復又黯然坐回。

  “本官便是濟陰郡守宋昌,爾等多是本郡戶籍,算是我的子民,當喚我一聲郡君,郡君來此,爾等為何不拜啊?”來人,也就是宋昌昂然四顧,攤手以對。

  此言既出,單大郎和王五郎還有尚懷志等數人居然都猶豫站起,作勢要行禮……當然,在瞥了一眼上手兩位龍頭後,這幾人還是立即反應過來,重新坐回。

  單大郎更是板直腰桿,就勢出言:“如今我義軍優勢盡握,閣下既然親身過來,便也是曉得了輕重,何必還要逞口舌之利呢?有什麼話速速說來,我們聽著便是。”

  “你是誰?”宋昌冷冷反問。

  “單通海。”面對上個月還算自己“君”的人,單大郎到底是有些心虛。

  “沒聽過,想來是土豪之流,上不得檯面。”宋昌冷笑一聲,左右來問。“哪個是李樞,哪個是張行?我只與這二人說話。”

  單大郎瞬間面色通紅,當場握住佩刀,卻不料尚懷志搶先一步站起身來,擋在了二人之間,而且後者還順勢與宋昌做了介紹:

  “宋郡君……前面年長的這位是李樞李公,右面年輕的那位自然是張行張公。”

  “背主賣城之人,誰與你‘郡君’。”宋昌復又對面皮發緊的尚懷志冷笑一聲,這才看向了上面兩人。“你二人,誰是主帥,誰與我談?”

  李樞看了一眼張行,再來看宋昌:“宋太守,我經歷過楊慎之亂,張龍頭二徵東夷孤身負屍而歸,我二人剪除暴魏安定天下之心不可動搖,你這種挑撥的小伎倆真的不要再用,用了徒惹人笑……你只說,此來何意?是要答應昨晚的條件,受我等禮送,安然讓城離去嗎?”

  宋昌沉默了一下,然後正色來言:“為一郡太守,為天子守地,怎麼能自欺欺人,求什麼禮送出境呢?”

  “那便是不同意了?”張行明顯不耐,是真的有些不耐。“不同意便不同意,天子視天下為兒戲,他的罪過,我這個伏龍衛前常檢能在這裡說三天都說不完,為天子守地之論,何其可笑?你倒是為朝廷守地,為皇叔守地,都還說得通。”

  “那便是為朝廷守地。”宋昌頓了一下,依舊正色。“無所謂的……反正受命專城至此,守地之責,不曾更改,棄地而降便是棄地而降,如何自欺欺人,說什麼禮送?”

  “說得好。”張行這才嘆氣,繼而戲謔。“所以,便是不同意方略了?那你今日來是圖什麼?”

  “也不是不同意。”宋昌扶劍相顧左右。“既然你們兵力充足,足可從容攻城略地,隔閡援兵,再這麼下去,遲早要玉石俱焚……甚至城內也要生亂,到時候徒生禍事。”雄、單、王、尚幾人還在疑惑,畢竟都沒見過這種事情,但張行與李樞,以及那幾位文士出身的頭領反而有些醒悟,卻不免面面相覷起來。

  “所以是要如何?”張行明知故問。

  “來讓爾等看看什麼是忠臣!”宋昌直接緩緩拔劍,引得雄伯南在內許多人一起警醒,卻隨著下一句話旋即色變。“我來一死報朝廷,而你們既得我性命,便該赦滿城老小,並許幾位忠臣從容離境……”

  “滿城老小本來就是我們的兄弟手足,是被你鉗制住的,我們自去解救,哪裡要你來拿命還?”張行坐在那裡,言語愈發不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自家出身不高,比不得人家柳太守從容,所以擔憂棄城後會被朝廷治罪全族,所以乾脆一死以換全家安穩,誰不曉得這個道理?只是不曉得。為何死前反來噁心大度的我們?朝廷暴虐,你不敢吭聲,我們義軍大度,便活該被你拿劍指著嗎?”

  其他人也都醒悟,紛紛呵斥……當然,張行肯定是有在混淆視聽,因為這年頭雖然忠臣少了點、尷尬了點,但白帝爺以來,君權日重,講究一個忠字也是理所當然的,不能說人家只是為了家人免罪,絲毫沒存著忠心報國的心思。

  實際上,也正是因為如此,宋昌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沒震懾到這些人,更沒想到有這麼一論的反激效果,一時面色通紅,氣憤無比,半日方才放聲來對:“忠臣之血,清濁自知!爾等親眼看一看便是!”

  說著,再不猶豫,直接往脖子上一抹,一時血濺三尺,赤珠飛射,落在了許多人的身上。

  大帳內,陡然安靜了下來。

  倒是張行,片刻後第一個站起身來,而其人抹了抹臉上的血滴,心中稍微泛起了一絲異樣,但很快還是笑了出來,並環顧四面:

  “忠臣之血,確實是清了一些!那麼想來咱們這些舉義之士,將來死於刀斧之下時,血水必定比他更清澈!濟陰大局已定,諸位誰去接手城防?”

  ps: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