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其實她能說的有很多,她是有多沒腦子,會在自己負責的事件裡行兇,她能從這裡面得到半分好處嗎。

 更何況。

 家主死了,少家主之位就輪到她了?

 可她更知道,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是無用之舉,只會平添自己的狼狽。

 因為她沒辦法解釋為什麼明明是自己佈置的陣法,自己挑選的心腹,自己確認過的每項細節,怎麼還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腦子一片亂,只知道一條:陣法到現在都是好的,證明從始至終,只有被自己允許的人進去過。

 也就是江召。

 他到底怎麼做到的,她不得而知,可她親眼所見,在溫家數百雙眼睛之下,在溫禾安的外祖母親自出面,問及溫禾安可有允許其他人進入大陣時,她這位明明知曉一切內情的的“情人”臉色凜如霜,說了句:“二少主究竟應允幾人入陣,江召不知。”

 這一句,直接判了她的死刑。

 溫禾安不是傻子,她立刻意識到,江召和溫三合夥了。

 一切籌謀,就是為了今日。

 溫禾安被定罪時,她的外祖母,也就是溫流光的祖母精神矍鑠,雙目炯炯,如是說:“你說自己沒有行事動機,可你無法自證清白,即便蓄意謀害,大逆不道是假,可辦事不力是真。”

 “去歸墟,好好反省吧。”

 溫禾安就是這樣被剪除一切翅羽,押來了歸墟。

 多年籌謀,付諸東流。

 到現在,能不能活著,都得看她在絕境中生存的心態與本事。

 溫禾安都能想象那些昔日的舊相識,在聽到這件事後,都是如何在被背後嗤笑與評論的。知情的說她為情亂智,色膽包天,不知情的說她糊塗短視,自毀前程,最後來句總結,說因果輪迴,她活該。

 她想了想後面不知道還會來幾波的暗殺,以及日漸拮据的日子,靠在冷冰冰的牆面上,無聲崩潰了好一會,半晌,又默默恢復過來,拉過棉被,原樣蓋回自己頭頂。

 先睡覺。

 明天還有正事要做。

 活著就還有希望,活著,未來總有機會將今日所受一切悉數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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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大霧彌天。溫禾安端著竹筒杯,走出自己砌得十分敷衍的土籬笆牆,到那頭小溪的石板子上洗漱,水面結了冰,她用竹筒杯底部去敲開,舀一勺水覆在臉上。

 人和靈魂一起清醒了。

 回去的路上,溫禾安看見鄰居家的雞出籠了,公雞圍著她繞了一圈,聲音倒是嘹亮,只是尾巴上掛了霜,還結了淩,走動的時候像吊著幾條廉價流蘇。

 她一邊拉拉笨重的衣領,把臉藏進去,一邊笑。

 好在昨晚上了藥,今天胳膊只是痛,但並沒有發熱,人的精神不錯,在出門前往集市變賣那幾樣東西前,她給自己又換了次藥,準備賣完東西后再隨意買點東西當早膳。

 帶上門準備出去,發現自己的牆根底下放著個紙團,打開一看,是個糖餅和豆團,早就冷了,拿在手上硬邦邦的,像石頭。

 溫禾安愣了一下。

 她有鄰居,而且是個好心鄰居。

 溫禾安第一次發現家附近突兀出現小零食,吃食之類的東西時,是不敢留,也不敢吃的——落到這個境地了,還不小心點,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後面發現,自己這個鄰居可能就是典型的熱心腸,小膽子。可能是關於她的傳言多而離譜,所以他們也不敢露面,不敢交談,只做些默默無聞的善舉。

 溫禾安折回去,把手裡的餅和團放到屋裡,想,今天要是賣得還不錯的話,她就帶個糖葫蘆回來。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家好像有個小孩。

 歸墟東西邊都有集市,離得更近一點的是西市,但溫禾安卻繞道遠行,去了東邊,足足走了一個半時辰。她不是第一次在集市上賣貨了,只潦草地將布往地上一鋪,東西擺上,有喜歡的就談價,磨價,整個過程很是簡單速度。

 溫禾安自己捏了個泥面具,往臉上一擺,很有故弄玄虛的唬人氣勢,加之歸墟魚龍混雜,眾人都心有顧忌,怕踢到鐵板,所以並沒有人來找事。

 裝藥的瓶子很快賣出去了。

 比預想的多了半顆靈石。

 至於香囊和玉佩,因為價格夠低,也很快被人買走。

 早早收攤,溫禾安轉道去吃了碗肉餅湯,買了根糖葫蘆,又去昨日那家醫館提了幾副藥。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她卻沒著急回家,反而悄悄遁入後山,踏著條泥濘小路,到了歸墟邊上。

 歸墟臨海的地方四面八方都有結界,那結界只擋海,不擋人。

 今天天氣不好,狂風呼嘯,海浪掀天,溫禾安見到黑沉沉的浪一陣接一陣掀上來,越來越高,最後怒捲成噬人的漩渦,完全將整個結界包裹住,歸墟也在此時陷入渾然的黑暗中。

 一種震懾心靈的危險漫然爬上溫禾安的心頭。

 她在結界內,不擔心自己被海水吞沒,此時皺著眉打量結界外的駭人畫面,越看,心裡就越煩悶。

 歸墟外是溺海的一道分支,位置十分特別。

 溫禾安的諸多仇敵想殺她而後快,可都不曾親自前來,才讓她利用各種拙劣的陣法和計策脫身,活到今日,也都歸咎於這份特別。

 而今九州被溺海以“十”字形狀分為四塊廣袤的地域,歸墟只是其中極小的一塊,居於西南一隅,和四地相比,宛如滄海一粟,可特殊便特殊在,這裡有一道溺海分支,它則被完全包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