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29 章





姜循唇角笑意加深,半真半假:“我只有猜測——阿鷺,你不與我合作的話,我只有猜測。你到底在做什麼,我又在做什麼,只有你我開始合作,我們互相才能知道啊……”




江鷺低下眼,不言不語。




他判斷著她的話,猜測著她的用意。




他今夜是去夜探開封府。姜循頂多知道這些,她能猜出他是為曹生而去的嗎?如果她猜到了,那這件事便有趣了——




她怎麼知道曹生被關在哪裡?




要麼她認識開封府的高官,要麼她一直在留意曹生。




如果她留意曹生,那她留意的,是寫下那篇名文的曹生呢,還是在戶部貪墨的喬世安……兩種不同的身份,代表不同的訊號。




江鷺思量間,姜循終於為他包好紗布,為他上好了藥。




她見他垂目靜思,心中不禁有些愛他這般模樣。




姜循低頭整理藥箱,餘光見他盤腿端坐、烏髮拂面。她忽地湊過去,臉靠近他。




他似驚訝,身子柔韌極好,朝後仰一下,對上她鼻尖。




姜循仰著臉,與他四目相對,迎上他光華微晃的眼瞳。她語調輕輕柔柔,卻帶抹戲謔:“阿鷺,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真的看到了。”




她說完便起身果斷走。




她退得飛快,江鷺反應同樣快。




他欲拉她手腕,她早有提防地手朝後背。江鷺抬手扣住她腰,姜循一怔。




她腰肢纖纖,一手可握,可在寬大紗衣下難以看出。江鷺一握之下,便攔住了她腰。




他同樣一怔,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掩飾自己心跳在一瞬間的悸動,面色平穩地將她扣緊,將她拖拽了回來。




姜循與他彆著一口氣。




她被拽回去時,本倚著他力道,會穩穩坐好。但她偏偏身子一晃,“哎呀”一聲後,跌入了他懷裡,坐在他腿上。




她鼻尖蹭到他心口,肌膚瑩潤,一腔藥香。




她感覺到他扣著自己腰肢的手微發燙。




但姜循沒多思量,江鷺便不計較這種姿勢,他低下頭,髮絲擦過她臉頰。烏睫下,他俯下的呼吸溫熱,讓人心頭髮顫。




輕若羽毛,撩她心絃。




姜循繃直腰背,聽他問:“看到什麼?”




姜循停了一下,才倚著他,偏臉朝向他,垂首含笑:“看到你不想被看到的呀。”




江鷺指出:“你蒙著眼。”




姜循眨眼:“雨飄進窗子,弄溼汗巾了。你太緊張,又不肯多看,總是低頭走神……阿鷺,你告訴我,你當夜,在走神想什




()麼?”




江鷺盯著她的笑靨,漸漸意識到:姜循最會哄人。




無論真假,無論當年或現在,她循循善誘,真假參半,嘴裡沒有一句實話……而他聽到她又在騙他,竟然毫不意外,這真讓他心情複雜。




江鷺眼中似有什麼在流動:“你又騙了我?”




姜循仰頭輕笑:“怎麼,小世子高貴,不能被騙?”




他沒說什麼,只目光瀲灩。郎君眼如一波清湖,湖水清清泠泠,似要照入她心頭,映照她的神魂,收攏她的一切。




姜循心一跳,微有慌亂。




姜循只淺淺逗弄一下,便見好就收。她笑吟吟:“好啦,我不玩了——送你一個消息吧,這幾日碰到張寂,躲著他一些。要是應付不了,就往我身邊走吧。他在我面前不好多事的。”




她說完便又要起身走。




但是江鷺沒有鬆開扣她腰肢的手。




江鷺貼著她臉,垂著的濃長睫毛向上輕輕掀,明而澈的眼睛凝視她:“躲著張寂?你覺得,是我殺了章淞,對麼?




“他為何在你面前不好多事?你們除了‘青梅竹馬’,難道還有別的關係?”




姜循淺笑。




她朝他眨眼,狡黠柔聲:“阿鷺,你猜呀。




“你告訴我你當年那夜,在走神什麼,我就告訴你,張寂為何見到我便心虛。”




她明豔秀麗,勾著眼看她。




江鷺冷漠:“放肆。你還與我談條件?”




他驟然鬆開摟她腰肢的手,姜循冷哼一聲,起身便走。沒想到她的簪子勾到了他的衣領,姜循沒注意,江鷺卻一下子發現。




他完全不想和她牽扯,便暗自運內力,指間一彈,輕輕打向她簪子。他本意是扯斷簪子和衣領的勾扯,不想她的簪子本就搖搖欲墜,他一番動作下,那簪子自美人烏雲般的髮間脫落,朝他懷中跌來。




她的烏髮另有髮帶相束,並未散下。




簪子“叮咣”落入江鷺懷中。




這一瞬,燭火照身,衣容半敞。江鷺分明什麼也沒做,卻盯著那根簪子,背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層汗。




“江鷺!”




他聽到女子的嬌斥聲。




江鷺抬起臉。




屋中燭火昏暗,姜循沒有看到他膝上衣袍間的那枚女式玉簪。她只惱火盯著他:“我去睡了。”




江鷺定定看著她,目若幽火。




他淡而輕:“嗯。”




姜循在他的眼神下,生出不自在。她踟躕半晌,尋思自己是否要加把火時,忽看到他臉頰有些泛紅。但她才要細看,他便別過了臉。




姜循心中也有一腔傲意:他以為她想看他?




姜循轉身便走。




江鷺低頭,看著膝頭的簪子。




窗口一隙光流入室,木蘭花樣式的玉簪上,纏著幾根女子頭髮。濃黑,幽秘,髮絲如密密蛛網,鋪天蓋地地纏向他……




鬼使神差,他沒有叫住她,把簪子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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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心頭浮起一些微妙的失落——失落很少,她可以自控;明日有別的戲要登場,她得養精蓄銳,沒功夫和小世子再玩了。




今夜已經功德圓滿。




從那日雨花臺,到今夜上藥,她一遍遍和江鷺說話,一點點卸下江鷺對自己的防備與厭惡。她不停地誘拐他——




只要再添一把火,江鷺便應當會做出選擇。與她合作,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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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撩撥完江鷺後,睡去內間。




她毫無壓力,絲毫不覺得與他共室很危險。她甚至巴不得他為美色所惑,但他果真沒有做出一點出格舉動。




姜循悵然入睡。




她睡前想著明日該如何哄騙江鷺。




外間的江鷺,聽到裡間姜娘子平穩下去的呼吸,才放鬆精神。




他坐在外間榻上,靠牆獨坐。一片幽黑中,他看著窗欞,長久不語——




屋外下過雨,空氣涼溼。




風拂玄衣,和雨溼汗巾沒什麼區別。十九歲的江鷺此時靜坐,與十六歲的他,靜坐著看少女入眠,沒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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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天亮時,江鷺翻牆,離開了姜循府邸。




他沒有趁她睡著去搜這家府邸前主人的線索,他清晨走在杏花簌簌地街巷間,袖中藏著的簪子貼著手臂,像一根針,時時刻刻地扎他一下。




不痛,卻存在感強烈。




就好像當年那夜,他心口隱秘藏著的那根針。




姜循問他當年失神什麼。




他今夜為誰而失眠,當年便為誰而失神——




當年他想,心猿意馬便心猿意馬吧。以後和阿寧成親,娶了阿寧,雨夜矇眼上藥的唐突便不算唐突了。




今夜他想,他不想和她走得近,他感覺到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慄危險。可如果她的條件真的誘人,他難道要放棄嗎?




……他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