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6章 移舟來聽明山雨

 歸雲在後卻是前驅的虢玩率先發現,只這分洞悉力便非常人也。

 “果然來了,只是沒想到這些人手腳如此粗疏。”宗放一切瞭然於胸,見得火起,反而心中稍安。

 “這是兄長安排的?”柳晏問道。

 “是我預先安排,可這火卻不是我引發的,”宗放示意眾人減慢速度,繼續前進,山脊道路險峻狹窄,方才冒險疾馳,此時見到別院祝融起,反而心神踏實下來,凡事不出所料自然心安神泰。

 “臨走時我已啟動預先放置的機括。我之所以在這小洲與諸君相見,便是給某些人一個機會。這些人向來謹慎,若不是藉助諸君,讓他們入彀也絕非易事。只是諸君到來的突然,他們必然按捺不住,卻又來不及細細布置,必會逞心冒險!”

 “他們是何人?”柳晏忙問道。

 “他們是甚麼人,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路上且再徐徐道來。”現在是爭分奪秒之際,宗放現時一刻也不得鬆懈。

 “這場火可是能將這些人拖住?”柳晏轉而關心身後安全。

 “區區一場火不過是將他們逐步引將出來罷了。”

 “那這火怎麼得知是剛剛引發,還是被人故意延後引發,若是他們早已銜尾追來,咱們是否佈置一二?”柳晏也是常在邊防,敵我之間彼此明槍暗箭也是見識了不少。

 “這些人人不足為慮。”虢玩答道。

 “哦,此話怎講?”

 “云溪先生既然已經提前佈局,必然已是成竹在胸。既然宗先生料定他們到小洲之上,無論大火是否燃起,幾時燃起,恐怕先生都做了應對!若是不見火頭,恐怕還有些許變數。但凡這些人燃起火來,無論是否故意,也意味這些人要麼謹慎過頭,要麼粗疏過分!”

 柳晏轉念一想,也大致明白了其中意思。

 “真若是有大智慧,要麼在我們還未登岸就截住我們,要麼就遣精銳悄然尾隨!”

 “若是有些小聰明自然會反向判斷。按著能從遠方看到火頭最大距離推算與我們的距離。而善於尋跡者自然能從我們刻意隱藏的行跡知曉我們的方向,無論如何似我等的夜行速度。於是這些人便有了全力追趕的決心。但彼即便全力追趕,必然是走上了不歸路。”虢玩拿著水囊抿了一口。

 “可是明道賢弟一行人早有準備?萬一這些人追擊,他那路人手單薄,不會有失吧?”柳晏以己度人,按他的風格,必是以眾擊寡,若能不行險決不涉險。

 錯了半個馬身的六郎正在大嚼胡餅,聽得此言,著急之下竟被噎住,手忙腳亂的摸索自己水壺。

 三郎將自己的水囊伸手拋到六郎手上,少年灌了幾口水,不及舒緩,便欲催馬上前。

 “莫要亂了隊伍行次,”宗放看著小兒子如此慌亂模樣,本欲責斥,可轉念想到兒子是擔心自己的叔父,倒是有些欣慰,毛糙性子可以打磨,可是這份純情十分難得,想到此處,言語也緩和下來,“這把火,其實也是讓明道看到的。明道性情深厚,治軍嚴整,從軍以來,掌握方面從未有失,經略此地多年,山川河流形勝之地,皆瞭然於胸。看到火起,他知道如何行事。”

 一行人緩緩出了山坳。乾昧之地,山野縱橫,前面數里,還是崇山峻嶺,然而此次無須穿山繞嶺而行,其中山谷即可穿行而過。山谷內更為幽暗,此時距離天明尚需一個時辰,正是陰陽交替,萬物沉寂,天光昏沉之際。

 宗放令眾人燃起火炬,三郎則從身旁馱馬取出一盞氣死風燈,用木杖舉著,照亮了父兄身身跡邊,此燈不知用的何種蜜燭,散發幽綿松柏香氣,蚊蟲飛蛾皆不能靠近。

 趁著這點點火光,一行人便於山巒野徑中穿梭而去,朦朦朧朧,熒熒惑惑,漸漸隱於混沌之中。

 另一邊,宗端一行登岸後,與在此等候的扈從匯合,已來到湫潭西南側近山崗之上。只見宗端騎乘了戰馬,已然除去寬袖短衫,露出一身黑漆順水山紋甲,披膊乃是睚眥造型,兜鍪簪黑色馬鬃,取一柄四尺長鏨金蓮頭鐵骨朵橫抄手中,騎弓與箭囊並未挾在身側,盡皆安置鞍後,目光凝聚在遠處小洲之上;宗渥也換就一身戎裝,大肇除四京軍器監外,其他官民一概不得私造藏匿鎧甲、硬弓、勁弩、長短兵刃。宗渥雖門蔭三班奉職,然並未授職于軍中,此時只是取了件斥候騎兵常用的鎖子甲綴在皮甲之上,左胯雁翎刀,右執黃樺弓,一柄三尺長硬杆精鐵鳳嘴斧插在右側鞍前,紅纓兜鍪,襯得英氣十足,端的是雛鷹振翅萬羽恐,幼虎出林百獸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