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63章 飛入丹青了無蹤

 “應天書院不是學生都是寄宿嗎?何必在外面租買宅院?”

 三郎有些不解。

 “小哥兒說的是那些規規矩矩隻身讀書之人,這租買宅院的都是攜家帶口而來,如何不在外面找地方住?”

 “拖家帶口?怎麼如今學子婚配都這般早嗎?”

 三郎更是不解了,便如蒲擴、蘆頌兩位師兄,尚未科舉及第哪怕都是雙十年紀,也尚未婚配。學子不及第則不婚配乃是常態,科場二十七八年紀的考生,未婚之人比比皆是,否則何來榜下捉婿之俗?

 “郎君,有所不知,如今朝廷取士也不全在科場,慈聖惠政許諸京、諸府官學舉薦佳士入太學,”

 這老倌兒難怪能做到牙人中的魁楚,許多生意總能先人一步,便是吃透了其中脈絡。

 “咱這應天書院每年可舉薦三十人入太學,而入太學若是升到上舍,最次也不必省試,便可在京城參加會試,而若是上舍之優等便可由朝廷授同進士出身,直接授官,良等亦可直接殿試,不必科場沉浮!”

 這些三郎是知道的,太學便是士悅士學士建立起來的,當時乃是惠及百姓的善政,因為太學只招收八品以下官員及庶民子弟,為的就是拔擢人才於民間,不使豪門世家阻塞學子上進之路。而三舍之法,乃是慶康新政時,內翰陽攸上奏《議學狀》提出,也是旨在促進太學生上進之心,且重注實才,興實務,以為國家培育基層實幹官員。

 針對三郎所言,蒿老實搖了搖頭。

 “小哥兒,當年確實如此,如今太學並不許民間直接報考,皆是地方推薦,便是應天府這三十個名額,豈是尋常百姓可能名列其中的?”

 吃著酒水,這老兒話更多起來。

 “咱大肇每三年才開科取士一次,而應天府三年便可推薦百人入太學,咱也是聽這租買宅院的學生說,每百人中得賜官者約十人,直接殿試者又有十人,直接會試的約三十人,如此,便是士紳子弟也是擠破腦袋也要搶這名額。”

 “而租住這些房舍的都是確定入了推薦名冊的,那些有通天手段知道只要入了太學便能得到一官半職,而除了京官,地方赴任是不能攜同妻子的,而京城畢竟天子腳下,太學寄宿制度嚴格,若是想趕著赴任前就能開枝散葉的,便只能現在與妻妾居住一起,因而拖家帶口而來。”

 三郎聽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他們就這麼篤定入了太學便能授官?”

 “小哥兒,別的咱老兒不敢說,便是這些學生家世背景咱也從不去打聽,只是你想咱這歸德城三進廣闊院落租金也不過二十貫,而這後面的院落租金都是按天來算,起碼五百文每日,這麼個小院可值十五貫一個月嗎?”

 “既然這書院能把房租抬得這麼高,必有所值吧!”

 三郎聞言只是沉默。

 “況且,這些人為何能上薦冊,這迎來送往也有門道!”

 老兒低下聲音說道,佛若會隔牆有耳一般。

 “此乃秘辛,也是書院某教授家裡一管事透露,若是走科舉正途也就罷了,打算走舉薦太學的,入學時束脩便是三百貫,然後這只是敲門磚,根據書院舉薦比試成績再分三六九等,成績優異的書院也願意結個善緣,成績一般的則需要加大投注。”

 “如何投注?”

 “便是要按書院指定價格先把在小院買下來,舉薦太學後,再捐贈給書院即可,咱只做過兩筆這等買賣,牙錢便比我師父做那道院還多幾番!便是買下這小院,每日租金也是照付!”

 柳瑒聽得此言,實在是佩服書院這做買賣的本事,實在是高明,忍不住問道。

 “便是太學以卓異授官,能給個什麼差遣?”

 聽了這話,老兒卻有些茫然,想了半天才說話,

 “郎君,咱這趴在泥水裡混飯吃的老漢,如何知道這裡面的高低,只是聽有書生大言道將來也能做個望縣大令,遲早也是要開衙設府的。”

 柳瑒聽了只覺得牙癢癢,按著牙錢倒推這小院售價至少三五百貫,年租算下來百五十貫,加上敲門磚三百貫,也就是說近千貫家財,最後不過是個七八品的知縣,大肇的官員這麼寶貴嗎?

 須知大晟類似知縣這等親民官皆是濁流,如他這類高門大戶出身絕不可能出任,乃是寒門役戶的職司,比如柳瑒若是無須養望,這個年紀便可由郡守也就是他父親推薦給州中正舉孝廉,然後上報朝廷由大中正也就是他母舅公遣人考核,然後定品,之後授官,起步便是伴駕天子的六品郎官。

 但是柳瑒這等含著金玉出生之人,哪裡知道人間苦難,便是望縣知縣對於萬千黎民也是天地鴻溝。

 三郎聽得這些話實在是意難平,難怪父親要將他帶到身邊教養,若是將他放在這濁世,以他這面沉似水,心如烈火之人,非把這應天書院的門匾揭下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