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103章 清廟正需棟樑材

 此人兩召兩進三退,於常人看來皆是,當進而退,當退而進,實在是匪夷所思。其身上難解處又何止一二,隨白雲先生隱遁深谷雲峰清修淨度十餘載而不以為苦,時皆以為其必能繼承扶搖子衣缽弘道養正,卻又側身朝堂成為帝王親近;而當世人皆以為其以修道為終南捷徑,卻又在風光之時,率性而去;天下人皆以為其實因不滿於慶康新政而別朝出外,豈料新政罷、新黨謫,這宗明逸卻與士學士相交莫逆;宣宗留連病榻,此人又有勸立儲君、皇后輔政之舉,亟宣宗崩,太后秉政,此人不以擁戴定策之功留朝輔政,反而舉薦子庚節為執政;可是此人若是真的飄逸逍遙,不嗜功利之人,對於朝廷賜授的官職、階級等一應賞賜決不推辭,更是仰仗天恩於崑崙自西向東囊括良田數萬畝,莊戶何止千百,如今終南山東明峰雲廬以及盧龍云溪雲棲兩座莊子不亞大鄉巨裡,宗氏豪富世人皆知,宗放之名也是譭譽參半。

 承守真實在想不出這世上還有什麼人能如宗放般讓人難以捉摸。如今看到宗氏子弟,更是如此,其學生仕途暢達者已經是備相之才,學識大成者未來可為一脈文宗,而其幾個兒子雖文武兼備,卻是更重武事,尤其是其兄弟宗端一脈,更是以勇武成名,漸成將門氣候。大肇此時不比國朝初年,便是開國將門也不能比擬清貴文脈人家,世人皆以文為貴,武道漸成末業,而宗氏反其道而行之,何以如此?

 其實何止是他,便是營丘栿、霄春臣、萊觀等知道了宗三郎的出身,詫異之餘也不明白醉侯宗大先生乃是儒道兼修大家,如何嫡子卻更類江湖俠客,這豈不是作賤嗎?

 宗淑宗三郎,總是給人一種沉穩樸實之感,從他身上看不到絲毫其父那種清雅絕倫、飄逸俊秀的氣質。看到他第一眼只覺得此人至少是十七八歲的青年,難以想象此人不過十四五歲而已。此子就坐在那裡,靜靜聽著幾人說文解典,故事中不時論及其父,但是他依舊面沉似水,無一絲波瀾,不是那種麻木不仁或者神遊太虛,因為他那雙眸子,透露著超越年齡的精明,若是仔細觀察,當能感覺他似乎以一種抽身事外的姿態看待所有問題,就是個旁觀者,哪怕是在談論他的父親或者他的同門兄弟,依舊如旁觀一般,甚至是有所感有所得,也不願亦或不屑表達。

 或許即便有人察覺此字的不凡,也只是驚訝於他的少年老成。但是,萊觀莫看年庚不過二十幾歲,但是憑藉著在丹陽這藏龍臥虎的地界往來應付各色人物的閱歷,他能感覺到此人根深蒂固的傲氣。當他第一眼看到宗淑,即便他的鋒芒為風鳴所掩蓋,但是那挺立竹槍,龍驤虎步的身姿,卻給人以信重安和之感。萊觀素以知人而自矜,他人皆以營丘栿為紈絝,但他卻知曉這衙內乃是重情重義卻也是眼睛裡揉不得沙子之人,即便是霄春臣,嘗為丹陽士人所輕,但他也知道此子有著超出其門戶的壯烈豪邁的膽識,至於蘆頌再次出現,他已經覺察其有晦暗意圖,但他為何依舊願意將私密事袒露給蘆頌,既是看重蘆頌背後勢力,更看好蘆頌的將來,只怕眼前這些才俊,包括自己,未來在官場上能與營丘栿一競高下的只有蘆秉文。

 營丘栿家學正是以識人之準而能五代門楣興旺不廢,一門進士盈門。此刻營丘栿雖還是那副清貴衙內的慵懶相,但其實早已將利害瞭然於胸。對於承守真他反而更有戒備之心,名滿天下的清官的做事手段莫不以嚴苛果決著稱。用得著你時,不曾客套,但是你若擋他的路,雷霆手段決不會姑息,尤其是承公,昔日慶康黨人如今還能風光依舊的,哪個是簡單人物。

 萊觀環伺眾人,一眾人聽著承守真的豪言壯語,真正為其所動的只有蘆頌、霄春臣、風鳴三人,而那孩子,宗淑,他確實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人物,這坦誠模樣卻真的讓他看不透。

 而宗淑也向他看來,這一刻,萊觀只覺得自己簡直是不著寸縷的坐在他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