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108章 早晚須調鼎鼐羹

 元知縣能在短短兩年內做下這許多事,牽扯多少人事?多少錢糧?按著朝廷規矩縣學生有百人者置縣學,太丘縣正戶不足八百戶,全縣鄉民丁口但聽這地方縣學諭、文學一路上介紹,而縣學生達百五十以上,皆是知縣撥付錢糧以為學生伙食;又募集本地鄉紳錢資購置學田,以為教師薪資,所聘縣學教師質量皆屬上乘,故而不僅本縣學子積極進學,甚至有鄰縣借籍在此上學。

 至於為何元知縣能在兩年之內將太丘縣人口從不足四百戶能翻上一番,乃是將朝廷查抄丁口之事落到了實處,按著朝廷章程,無論主戶、牛客、小客盡皆蒐括,不許豪門鄉紳隱瞞戶口,並按丁產釐定五等正戶,僅此就使得正戶近八百戶,至於役夫也較常例二丁、三丁出一夫更為寬鬆,平素五丁、六丁即可滿足府路徭役,因而縣內諸差各役皆有餘力保障。

 這本是元知縣堪稱一流的政績,然而此人接下來的所作所為才是承守真高看他的地方。按道理,既然縣內正戶增長,相應稅賦徭役皆應調整,但是元知縣先在去歲以調籍核賬短期無法完成,因此上繳錢糧仍循舊例;今年又以田稅整理勘定資產為由,仍據理力爭只按上調兩成上繳;如今又走了提學司的空子,將縣學一應支出皆從公賬抵扣,並將千畝良田改為學田,從今以後僅縣學開支就能抵扣不少稅賦徭役。太丘縣以八百正戶的中縣規模,讓府路按例增加縣內開支,但是縣學上這一番操作,實際上太丘縣上繳錢糧只按五百戶來計算。一來一去,元知縣一應官吏有了政績,而縣內支出並無增加,還得了一座教資豐富、規模宏大的縣學,縣內百姓無不稱譽。唯一受損的就是那些靠著盤剝隱戶生財的土豪劣紳,以及未能染指於內的府路官員。

 因而這元知縣官聲不顯也是必然,三年未能遷轉對於地方親民官就是苛責,只是此子依舊維持本份,未起波瀾,這番定力也是頗為難得。而縣丞及主簿至今尚空闕,也能看出府縣之間如何不對付。

 一行人先來到文昌閣旁,明倫堂前的碑亭,拜謁宣宗御製碑,環視縣學內況,歷歷在目,恍惚間還是往日模樣。

 承守真看在眼裡,也是感慨,不禁想起故人,也是脫口而出。

 “元君有心了,君之弘厚頗有士學士風範!”

 那縣文學聽著承公語氣乃是讚賞之意,於是壯著膽子說道:

 “敢叫承公得知,敝縣縣尊所作所為皆以士學士為楷模,乃至縣學也以昔日天台書院為榜樣,並常親臨講學,尤以先天下為志激勵後進。”

 “哦?”

 承公看向元況,元況只是雙手做了一揖,所謂官風即民風,一縣父母的氣度修養往往能引領一方氣象。承守真總覺此地有親近之感,這才發覺乃是於這知縣有親近之意,不外乎其他,元況行動舉止頗類士學士當年。

 但願此子是個表裡如一的赤誠君子,若是如此,老夫與他一臂助又何妨!

 那學諭也接過來話。

 “確實如此,縣學內堂還懸掛著縣尊手書士學士文章,士學士、紫舒集校、陽制誥、簋先生與承公您傳世文字皆有抄錄摹本。”

 承守真聽了默不作聲,由著眾人引著嚮明倫堂走去。

 這明倫堂乃是四阿殿頂的寬十丈,廣十五丈的宏大規模,殿身外有副階,正面九間,側面六間,與左右廂房副階環繞庭院連為廊廡,階前左右皆有碑記,右側鰲坐碑乃題記國朝以來當地進士名錄,左側笏頭寶山座記事碑題記營建縣學之事,皆通高一丈二寸五分,寬兩尺四寸四分,厚七寸二分。明倫堂身廣七間,深四間,拾階而上,步入前堂,映入眼簾的正中題壁乃是《禮記》第四十二篇的《大學》,時下儒士以《詩》《書》《禮》《易》《春秋》為“大經”,而荷元皓所創元學以及其濫觴於應天府的丹學將《大學》《中庸》《論語》《孟子》稱為小經,小經之學漸興朝野,氣學、新學、公學皆受其影響,因此於縣學以小經為重,並非離經叛道,只是朝廷取士尤重五經,此地確是敢為人先了。

 堂內整齊排列書幾不下二百張,將這寬廣的廳堂擠得滿滿當當,此乃縣學生們日常學習所在,多餘的課桌若是有旁聽的學子可隨便使用,只是這類學生是食宿自理的。而現下,聽元知縣介紹,時值夏稅之際,學生們大半返鄉襄助鄉里計課,其餘的也盡數為縣衙調用充為書辦吏目。這也是大肇不同他國的規矩,凡文武學生並非閉門造車,不理庶務,凡官學生兩稅之時徵調以為常例,逢水旱災害也可徵調以為急務。貧家出身的學生們對此尤為積極,概因不僅徵調期內能領錢糧,更是能觸及實務,若是能有機緣入了地方父母官的法眼,對於進學考學大有裨益。